不过两日,上官浅从地牢被放出来,宫熹徵勉强能站起,跟着宫远徵去探望。
她倚在床上,受伤的双手捧不起药碗,宫熹徵上前一步端起碗,坐在床边,一勺勺喂给她。
上官浅微微一笑:“谢谢姐姐。”
宫远徵切了一声:“行了,不必在这里装可怜,我哥又看不到。”
“徵公子说笑了,你看我身上这些伤,哪一点像是装的?”
宫远徵扫了一眼上官浅惨不忍睹的手:“你是不是想着,若是被我哥瞧见你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他就会怜香惜玉?”
上官浅低下头:“我有自知之明,我伤了这么久,角公子也未曾来看过我,哪像徵公子受伤的时候,角公子寸步不离。”
“我是他弟弟,这从小到大的情分,你羡慕不来的。”
上官浅叹了口气:“若能有一天,角公子待我有待徵公子的千分之一,我也满足了。”
“我看你并不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你眉间眼角都写着两个字。”
“贪婪?”
宫远徵冷笑着摇头。
“野心?”
宫远徵再摇头,把宫熹徵手中的药碗接过,心疼的揉了揉她的手,明明自己也痛着,为什么还照顾上官浅。
“是无锋。”
上官浅脸色变了,刚想辩解,却见宫尚角从门口进
来,看向宫远徵:“远徵,我听下人说你带着熹徵来了这里。”
上官浅立刻表明:“角公子不用担心,徵少爷没有打扰我养伤,他只是过来关心一下我的伤势。”
“我没有说他打扰你。”宫尚角
“我也没说我是关心你。”宫远徵
两兄弟一个冷漠,一个讥讽,好像早就商量好的。
上官浅低下头,不再作声。
宫尚角见宫远徵药碗里的药还剩不少,皱眉问:“怎么不喝药?”
宫熹徵把手抽回来:“上官妹妹的手受了伤,捧不起药碗,我喂了一些你就来了。”
上官浅抬起头,柔柔地看着宫尚角,后者顿了顿,争步走过去,从宫远徵手里接过药碗,慢慢将药喂到她嘴边。
“多谢公子。”上官浅低头喝完药,抬起眼睛,轻轻地看向宫尚角身后一脸寒霜的宫远徵
宫远徵冷哼一声,拉着宫熹徵转头离去。
这次竟只送她到小院门口,他闷闷不乐的嘱咐两句就要离开,冷不丁被拉住。
宫远徵回头,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几乎要坠入她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
太漂亮了,她笑着,眼睛弯弯的,有些泪光,就这么认真笃定的看着他。
“这次也要回去偷偷喝酒吗。”
她柔柔的嗓音撞进他心头,他恍神一瞬,却也笑笑:“你要一起吗。”
当然,在她拿起酒前,手中的杯子就被夺走,倒了热茶。
“好生无趣。”她不服气的抿了口热茶,“你喝酒,就叫我喝茶。”
宫远徵没答话,给自己倒杯酒喝了下去。
他低着头,连她都不看一眼,只盯着手中的酒盏出神。
“真是的,明明叫我一起,现在也不理我,我还是先走……”
她佯装起身离开,宫远徵果真有反应了,伸手把她拉回来,她顺着力坐在他腿上。
他紧紧抱着她,她才从杂乱的气息中听取他的哀求。
他说,别走。
纵使有几分戏说,她的心脏也恍然为之颤动。
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就连手臂上经年累月的伤痛都灼烧起来,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喷涌而出。
宫尚角找到徵宫时,二人已经各坐一方,宫熹徵依旧慢慢饮茶,而身边的宫远徵却闷头喝酒。
“为何独自喝酒。”
“酒又不是药,当然自己喝,难不成要别人喂着喝吗?”提到这个,宫远徵明显还在生气
宫尚角忍不住觉得好笑:“这也值得生气?”
宫远徵不回答,闷头又喝了一杯。
而这时,金复拿着一封密信走进来:“公子,谷中据点送来了消息,是关于上巳节当晚那个窃贼的。”
兄弟二人听说了那晚云为衫的奇怪举动,派人查了那日盗窃云为衫戒指的那个窃贼。
宫远徵接过信封,拆开密信,看了两眼后,冷哼一声:“哥哥猜得没错,那个窃贼偷走云为衫的东西果然不是巧合,确实是为了引开宫子羽。”
金复点头:“那个窃贼是旧尘山谷里的惯犯,据他招认,是紫衣姑娘指使的。”
“紫衣?云为衫竟然跑去见她,不嫌脏啊。”宫远徵露出习以为常的冷笑
宫尚角思索片刻:“查过紫衣吗?”
“查过了,紫衣原名叶晓,父母兄长原是江南富商的家奴,后来被送到了朲场”金复
“朲场是什么?”宫远徵
“是权贵闲暇时的游戏之所,将人放进林子,当作动物狩猎,以此寻乐,她的父兄都死在了朲场,于是人牙子把她卖给了万花楼,取名紫衣。”
宫尚角幽幽道:“这么看,也是个可怜人。”
宫远徵露出嫌恶的表情:“所以,那晚云为衫去跟紫衣见面就是为了争风吃醋?”
“当然不是。如果只是为了争风吃醋,没必要演这么一出遇贼遭抢的戏码支开宫子羽,而且云为衫作为名正言顺的宫子羽待娶之妻,为了宣誓主权,更应该带着宫子羽一同前往质问。”
宫尚角给自己和宫远徵各倒了一杯酒,然后转向金复道:“送两块玉去万花楼吧,这个地方咱也得打赏一下,好生看着。”
“是!”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的对话从来不避讳她。
一旁的宫熹徵喝完杯中茶,习以为常地将杯子倒扣在桌上,道句先离开便起身回小院。
宫尚角盯着那个杯子,一言不发,宫远徵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向倒扣的杯子。
“哥,怎么了。”
宫尚角似在回忆:“这个习惯,我好像在哪见过。”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终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上官浅。
-
第二日,宫子羽和云为衫从后山回来,云为衫第一时间居然是来找宫熹徵。
“今晚?”宫熹徵叹气,“妹妹,你能确保我去羽宫的这一路畅通无阻吗。”
云为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我不相信你在宫门十年还不清楚巡逻的路径。”
“不是那些玉侍,我是指我弟,指不定在哪就冒出来了。”
她没应声,想问些什么却又止住。
“今晚,别忘了。”
临走前,她又嘱咐。
“知道了。”
刚从月宫回来,大抵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来问云雀的事吧,可是为什么现在不问呢。
晚上,宫熹徵假装睡下,支开沉梨和金蜻,才重新穿上衣服从后墙翻出去。
绕开巡逻的玉侍,羽宫的下人已经晕倒在地,她按照约定来到云为衫房中。
月长老已经到了,二人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宫熹徵翻窗进来,被两个影子吓了一跳。
“你来迟了。”云为衫从黑暗中走到月光下
“妹妹,你知道徵宫到羽宫有多远,中间又有多少暗哨和巡逻队吗。”宫熹徵平息了一下气息,“说吧,你想问什么。”
云为衫转向月长老,开门见山道:“你果然听出了那首诗。”
“对,万千相思万干绪……你用这种方式约我相见,你想问什么?”
“你为何会有云雀的手镯?”
果然。
宫熹徵闭上眼,却意外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只是还没听清,云为衫向前一步,再也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情感。
“你,见过云雀?”
月公子的眼神飘远,似陷入久远的回忆,过了片刻,他才开口。
“你义妹,是我心爱之人。”
云为衫大为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向宫熹徵。
她睁开眼,对上云为衫的眼睛,也轻轻点了点头。
月公子果然知根知底,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无锋的人。
宫熹徵也是,那为何不告诉她。
“云雀曾向我提起你,说你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她给我看过你的画像,所以初次见面之时,我就认出了你。”
云为衫犹豫了一下,问:“那你明知道我是无锋之人,为何还用假的试言草暗中帮我?”
宫熹徵没听过这一茬,双手抱臂,似是有些感兴趣。
而月公子迟迟没有回答云为衫的问题,陷入死寂。
云为衫又问:“云雀是怎么死的?”
月公子似乎哽咽,只是摇了摇头,云为衫也双眼通红,话语中已带泣音,两人再次陷入寂静。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来,宫熹徵突然有些头晕,刚才确实没听错,可现在该怎么办。
云为衫后退一步,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小声开口:“公……执刃.….”
宫子羽冲她摆摆手:“你是无锋之人,我不和你对话,月长老,你身居宫门高位,为何也背叛宫门?”
月长老依旧没有说话,云为衫却轻轻地点上蜡烛,“既然执刃知道了一切,就无须在黑暗中说话了,月长老,你也不必隐瞒了。”
烛光亮起,宫子羽看向二人,却意外地发现还有一个人。
“熹儿……”
宫熹徵只拱手问安:“执刃。”
月公子忽的开口,看着宫子羽:“执刃大人,我从出生开始就深居后山,从未在江湖中走动,我不可能是无锋之人,我也绝无伤害宫氏一族之心。”
顿了顿,“但确实,我帮过无锋,事情原委,执刃大人只要愿听,我便知无不言。”
“你说。”宫子羽语调冷静,却有一丝悲哀流露出来
“两年前,无锋派人潜入宫门,试图偷取百草萃,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宫子羽点头:“自然记得。”
“那个人,就是云雀。”月长老声音发颤
他一字一句的诉说两年前的往事,宫熹徵静静的听着,不声不响。
待月长老讲完最后一个字,闭上眼睛,脸上挂着眼泪,双手也隐隐颤抖着:“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云雀了。”
云为衫也落了泪:“我见过……云雀的尸体被送回了无锋,盖着白布,尸体血肉模糊,寒鸦肆告诉我说,她被宫门的独家刀法砍碎天灵盖而死.....”
宫子羽突然明白过来:“所以我父兄遇害那一夜,你才去地牢找那个无锋刺客,是想问云雀的消息?”
月长老点头:“当时我从那个刺客郑南衣嘴里得知云雀已经死了,她是被刀砍破天灵盖而死。宫门的人不会杀云雀,应该是无锋收回云雀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云雀假死的秘密……”
“那,”宫子羽转向宫熹徵,“你呢?”
“二小姐那时误打误撞看到我救了云雀,我一时没办法,只好也将她打晕带回后山,云雀在后山的时候二小姐多有照拂,知晓云为衫姑娘想询问云雀的事情,所以我才叫她过来。”月长老替她解释
宫熹徵轻轻叹气,点头言是。
屋外,一声响箭突然窜上天际。
作者我们月雀TAT第二世还是be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