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走到拐弯处,只见前面忽地窜出来一个玄河,拿着铃铛饶有兴趣地看看湘盼,又看看青渊。
湘盼拜见神尊。
青渊拜见神尊。
说罢,湘盼看看玄河手里自己带来的小铃铛欲言又止,而青渊警惕地瞥了他一眼,赶在湘盼开口之间拎过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玄河一双狡黠的狐狸眼中染上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慢悠悠地开口,道:
玄河小青渊何必这样防着我呢?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青渊一挑眉,刚欲阴阳怪气些什么,多少使他有些芥蒂,却被湘盼抢了先。只见那粗衣女子一脸笑哈哈地讨好着:
湘盼若是神尊三日后有时间,不妨到我吟萧宫坐坐......
青渊不可!
语罢,看见湘盼与玄河的眼神皆转向了他,某个挑着眉还气鼓鼓的人儿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可那玄河瞥着青渊一脸窘相却很是愉快,于是惬意地眯了眯眼,回怼道:
玄河难道吟萧宫之私事,小青渊一个天宫统帅也能做主吗?
眼前人神色正了正,只不过那吊在嗓子眼里的话还没吐出来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略一背手,青渊鄙夷地把拽着他的衣裳示意他别说话的爪子拎开,顺带着嫌弃地拂了拂衣裳。
湘盼看在眼里,在他身后恨恨地翻了一个白眼,随后换上一副客客气气的神情,冲着玄河,道:
湘盼那......神尊既然得闲,便这么定下来了,可好?
玄河微微一笑,颔首,目光径直瞟向了青渊,颇有一种挑衅之感。
青渊权当没看见,背过手去重重地“哼”了一嗓子,却只听身后女子笑道:
湘盼神尊慢走!
......
两人又是默默无言地走了一程,直到眼前出现了两个熟悉的显眼包般的笑容,而他们的身旁,正站着一袭龙袍。
青渊青渊拜见陛下。
湘盼小神拜见陛下。
两人双手抱拳,微微俯首,道。
龙仄二位免礼。
青渊陛下怎有闲心来这妖界?奏折可批阅妥了?
听闻此言的龙仄也不恼,只是幽怨地瞪了双手环在胸前的青渊,悻悻然说道:
龙仄今日妖气充盈,本帝料想是妖神苏醒,故前来参拜。这奏折本帝都批阅一天了,将军难道还要将本帝绑在乾坤殿不成!
青渊听闻撇了撇嘴,冲着他嘟囔道:
青渊反正奏折批阅不完是你的事,我可不会帮忙。
龙仄做出一副了然于心之态,而他身边的重海则不厚道地咂吧着嘴笑了笑。
也得亏你说得出来,不知道是谁当年在乾坤殿足不出户呆了两三天!
重海我们那嘴硬心软的大将军啊......
重海慢悠慢悠的调侃被青渊一个瞪眼瞪了回去,见状他尴尬地瞥了一眼池忆,见她与湘盼正对着对方使眼色,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重海父皇,您看今日时候也不早,再去晚点神尊都要歇息了。要么您先行一步,我们几个还需在这里多住上几日。
龙仄捶了捶肩头,想着言之有理,点头便允了。
重海父皇,您......
龙仄”欸“了一声,从重海身边跳到青渊后面,道:
龙仄老毛病了,你别过来啊,上次就是你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都按散!还是我们小熙听话的多。
他说着从湘盼身旁踱过,落在湘盼手心的眼神中带了一丝疑虑。
手心,那墨兰的印记微微地闪了闪,转瞬即逝。
......
一路上重海与池忆二人相谈甚欢,与之相比,走在后头的青湘二人倒是颇为冷清。
此时,因为没人陪她说话而难受的心痒痒的湘盼,略带心虚地瞧了青渊一眼,终究是打破了寂静,道:
湘盼青渊,想什么......
还未言尽,只见身边之人藏起眼底划过的一丝笑意,斜斜地瞥了瞥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竟带了一缕亘古的威严冷漠。那目光只是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秒便收了去,青渊微微转过头,赌气般默不作声。
湘盼呢......
默默地吐完最后一个字,湘盼也悻悻然地不再说话。
两人默默无言走了一段路程,却只见不远处一团黑潮从薄雾中满溢而出,如坠千钧般朝着湘盼压去,在瞬息间竟毫无阻碍地破开了二人身前的一堵高墙,毫不留情地朝她劈来!
风驰电掣间湘盼一只手已经屈指抬高,掌心凝聚起硕大的光晕,一个转手便正对上那来势汹汹的黑潮。赤红的光晕在片刻之间一点一点地将黑潮吞噬,又如潮水般朝着黑潮的来源处涌去。
”撤!“
只听那黑衣低声喊道,却不知偷偷扔了个什么东西到园中,升入空中便逃了去。
青渊紧跟其后,在片刻之间一把抓住两个欲逃的家伙用力一扭,只听得两声凄厉的惨叫,二人便被扔下了空,直直地摔在地面,不省人事。
青渊留活口!
喊声从上方传来,湘盼蓄满光晕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伴随着绚烂的红光四溅,黑衣喷出的一口浓稠中带了淡淡的黑雾萦绕。
湘盼是魔气!
打斗中三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了一眼,却没发现此时此刻被湘盼降伏的黑衣人听闻此言,眼神中竟含了一丝奸计得逞的窃喜。
不出半晌那黑衣人便被制伏了个干净,池忆运了些灵力将他们一个个捆绑完毕后扎堆扔在一块儿,忙完之后才想起重海,却见他一脸痛苦难耐地蹲坐在街旁,眼神飘忽。
重海别过来!
言语间只见重海身上忽地绽出了几片残影,如虎似牛,凶神恶煞,闻言而来的湘盼大为惊异,那残影中竟有几分穷奇的模样!
池忆愣在一边,俨然一副惊骇又不可思议的表情。湘盼暗暗地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右手的灵力对准了那几近吞噬重海的残影,两股气息夹着轰然的气势撞在一起,漫天的碎石飞扬。
好在瞬息之后,赤红的双眼慢慢恢复了原来的碧蓝,重海瘫倒在大街上直不起身,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池忆怎么样了?
重海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瞥见刚刚回来的人影,支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直起了身子,池忆连忙上前扶住。
青渊这是......
重海我也不知,突然就这样了。
靠在池忆身上的重海,此时疲惫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青渊估计是刚刚那群黑衣人对你施了什么手脚。那你先休息,我已经禀告了天帝,就去四周转转,看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池忆我陪着他。
湘盼我跟你去。
......
大街上的夜雾悄悄弥漫,两人绕进一侧的胡同内开始搜寻。
大概过了两个多时辰,湘盼冲着青渊打了个手势。
青渊怎么了?
眼前人指了指地面的一盏香壶,道:
湘盼迷魂香,会不会是......
青渊迷魂香只会让凶兽现出原形。
青渊说着与湘盼对视一眼,仿佛看穿了眼前人眼底的疑虑,随后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低声呵道:
青渊绝对不会!
眼前之人盯着他数秒,最终还是在那凌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似乎并没有相信他,也不愿与他争论,只是弯下腰去,在一堆杂草中细细地寻着。
而青渊此时并不愿意接受湘盼所想,冷哼了一声,径直钻入了另一个小巷。
......
走在巷子里的青渊,五味杂陈。
他不得不承认湘盼的意思确实在理,但重海是他的兄弟,相伴七千多年的挚友,他怎会是那祸害三界的凶兽之一?
不可能,绝无可能!
重海平日里温文尔雅,怎会是呢......可那迷魂香做不了假!
或许,是有人故意陷害?
青渊边走边想,可是无论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如何捋,皆无果。
长长地舒出一口闷气,抬眼,天边沉夜已经稍稍变了淡。自知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青渊掉头,一路小跑。
湘盼呢?估计早就回去了吧?
想着,青渊嘴角染了一丝苦笑。
跑出小巷又行了一段路程,那一袭随风飘逸的青衣突然猛地一僵,望向前方的眼底乍然带了些血红。
人影飞奔而至,掺着惶恐与焦虑的步履由远及近,最终停滞在那一身还未来得及换下的麻衣身旁。
低声唤了几嗓无果,却一眼发现了她手臂上逐渐加深的黑色纹路。
青渊举止一颤,忙地将眼前人打横抱起,在泛着淡绿的光晕中一转身,消失在胡同之中。
......
客栈。
青渊池忆!池忆!
客房外传来急促的叫喊,平日淡漠的声音里竟不多见地带着颤。
池忆怎么......
“了”字还未言出,就见青渊抱着那女子径直入了客房,而卧榻上重海见状慌忙起身。
池忆这是......
看清楚那女子的真面,池忆给她诊了脉后的眼底划过一缕担忧。
池忆拿下药箱,快点。
重海应声出门,不过瞬息只听“轰”地一声,想来是那门被撞倒了去。
在一片住客不满的嘟囔声中,重海忙不迭地跑进了客房。
重海这儿。
重海将药箱递给池忆,只见她从箱子里拿出针灸盒以及一小瓶丹药丸散,将银针插在关节处来回揉搓几秒后拔出。重复了几次后,池忆见她手臂处乌黑纹路渐渐变淡,才掰开嘴给湘盼服下了两颗药丸。
湘盼嗯......
卧榻上的人紧紧地蹙了蹙眉,闷哼了几声。
池忆哦......不疼不疼,乖乖不疼......
旧疾又复发了,很难受吧......
池忆俯在身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道,满眼都是心疼。
安抚了一会儿,见她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池忆轻轻地抬起了身子。扭头,只见青渊双手抱拳抵在额前,修长的身影似乎还隐隐有些颤抖。
这十来分钟的等待,脑子里很乱。
为什么要因为重海和她置气呢?明明与她毫无瓜葛!
如果我跟着她寸步不离,她又怎么会出事?
不,她不会有事的,瞎说什么呢!
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玄河的声音。
你爱慕于她吗?
可是......
如果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没有似曾相识之感,如果我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还会爱慕于她吗?
思绪飘飞,一时间涌起一片难以名状的自责与心酸。
回神,只见池忆径直走向自己,道:
池忆她现在没什么大碍了,这个瓶子你拿上,里面装着的药是我根据她的病症专门制成的。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还劳烦将军多关照她一点。
青渊疲倦地伸手接过瓶子,手上青筋依旧清晰可见。
青渊这病......很难治吗?
踌躇了一会儿,青渊望向池忆的眼神中血丝仍然未退。
池忆说难不难,说简也不简。她被九头蛇咬过,毒素一直留在身体里,逼不出来。不过还好,我这药可以暂时压下九头蛇的毒素,你一定好生看着她!
池忆说着,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顺带着在关上门的时候狠狠地瞪了青渊一眼,仿佛在说“明明答应和她同行,大半夜的在外面还不照顾好她!”
只是青渊僵立在客房内,并没有察觉。
缓缓平复的身躯又开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夜。
一袭青袍,在枫唐海浪拍打的礁石上逐渐清醒过来。
少年揉了揉眼,脸上还带着些孩童的懵懂,眸中也不似现在这般清淡,威严。
”我,我怎么在这......不对,我是......“
少年使劲儿拍了拍脑袋,作罢。既然不知道我是谁,那就叫......
想着,少年转头望了望四周的荒芜,如果这样荒凉的地方有一点绿......那就完美了!
不如叫青渊吧!青渊,这名字真好听!
少年想着,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全然忽略了身后一个庞大身影正朝他袭来,那影子竟有九个头颅!可是待青渊发现身后那条九头蛇大惊失色后,却为时已晚。
当青渊下意识地反抗之时,一阵红光闪过,竟将那九头蛇直挺挺地劈掉了一半!这是哪位大侠?少年的眼底带着好奇,转头却只见一位束着高马尾的少女,与年龄不符的英姿飒爽间又带了些不染世尘的嚣张跋扈。
愣神间那女孩儿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九头蛇,鼓着大大的眼睛跑到他身边,笑道:“一条九头小蛇而已,仙君怎么怕成这样?”
”姑娘,你的伤......“
那女孩儿听闻此言,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一挑眉,大大咧咧地,故作老成道:”没事儿,小伤!你快回去吧,若是家里人找不到你该着急呢!“
......
青渊缓缓在卧榻前蹲下。
青渊湘盼......
从喉咙中挤出的两个字眼,夹杂着无尽的柔情,仿佛一首古老的歌谣娓娓而来,亘古的悠远绵长。
”音如。“
脑海中回想起那熟悉的男声,青渊将手抵在额前良久,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抬眼,那澄清的瞳孔中鸦青的光斑一闪而过,青渊揉了揉眉,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不似平日里那般狡黠,躺在卧榻上竟生出了些与寻常女子的娇弱,发丝乱糟糟地被汗水粘了几根在脸上,虽蓬乱却不狼狈,甚至有一种自远古而来的苍茫与神秘。
青渊抬起的手在空中稍稍停顿,似是想替她拂开额角的碎发,最终却低垂了下去,直起身来拉过卧榻上的被褥铺好,替她拈了拈边角。
看着卧榻上的女子,青渊轻叹。
或许连你也不知,我便是万年前你救下的那个少年。
把你害成这样......你会怪我的吧。
想着又是一声苦笑,青渊缓缓地摇了摇头,眼底的柔情乍地淡漠下去,再现了往日的凌冽。
我终究只是荒芜中一株孤独的枯草,而你就是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