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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

孤岛上的蝴蝶与囚笼里的鹰

    宋蓁站在食堂门口的梧桐树下,拿着手中刚买的早点失神,旁边站着一起等待唐丽丽的许筱玥,两人一左一右,仿佛隔着银河,彼此无话。

  

  

  “今天食堂的小米粥不错,难怪买的人那么多。”宋蓁有意让气氛不那么古怪,没话找话。

  

  

  许筱玥敷衍地嗯了声,看着在半空摇摇晃晃的落叶,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唐丽丽自然而然站在中间补足了这份距离,他们心里的不自在才有所减缓。

  

  

  唐丽丽今天好不容易抢到热乎的炸土豆,她视线的中心永远是许筱玥,见人望过来,唐丽丽抿唇,像刻意做给许筱玥看的一样,撇头,主动把签子塞到宋蓁手上。

  

  

  “蓁蓁快吃,今天老板炸的巨香。”

  

  

  一个称呼,让宋蓁头皮发麻,激起全身的鸡皮疙瘩,满脸复杂地瞅了唐丽丽一眼,不自在地戳了一块最小的试图糊弄过去。

  

  

  这两人还能不能好了。

  

  

  许筱玥注视着自己左边越来越宽的距离,把脚步放慢。

  

  

  前方的唐丽丽拉着宋蓁一路上有说有笑,许筱玥站在原地好久,直到看不见两人身影,才掉头,犹豫了一瞬,把手中专门为另一个人准备的餐食丢进垃圾桶,从相反的方向回到教室。

  

  

  她身边总会有更多人的……

  

  

  许筱玥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母文化不高,却望女成凤,她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只要上了好大学,一切都会发生改变,父母是这么告诉她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从小到大,许筱玥的成绩都名列前茅,是名副其实的家人老师眼里的“学霸”,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除了成绩好什么都没有。

  

  

  没有才艺,没有爱好,没有朋友,甚至连学习的天赋智商都没有,如果一个人只会刷题,他们会认为他是死读书的书呆子。

  

  

  所以许筱玥只能靠背地里日复一日的机械练题维持内心那点儿虚假又脆弱的自尊,伪装出一副“学习对她来说毫不费力”的假象。

  

  

  初一一次作文课,主题是关于成长路上的裂痕,老师点她起来分享,她本可以用套路应付过去,可不知从哪里蹦出的力量,她不愿再那样做了。

  

  

  那天具体的情境和感受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印象深刻的只有在她说完“自己内心其实特别自卑”时,同学们自认为无关痛痒的调侃在她身上扎下的一道道刺。

  

  

  “学霸还有什么自卑的?”

  

  “连你都自卑,那我们不是更自卑。”

  

  “……”

  

  应试的作文总要求结尾升华,包含正能量,许筱玥便违心地套用了一句在当时烂大街的鸡汤作结: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而现实是,裂痕扩大,她被强拽进深渊,就算挣扎着向上爬,也早已遍体鳞伤。

  

  

  唐丽丽和她一起长大,性格经历几乎完全是她的对立面:

  

  

  家庭殷实,多才多艺,脑子转的快,虽然小时候成绩不太好,但也无需担忧,且不说她爸妈早就帮她铺好了路,许筱玥也有微妙的直觉,唐丽丽的将来会比她好成千上万倍。

  

  

  这让她暗自里产生了紧迫感,隐秘的阴暗在角落滋生。

  

  

  她不希望唐丽丽比她好,这样……她的眼里就不会只有她了。

  

  

  或许从那时候起,许筱玥就已经把唐丽丽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吧。

  

  

  她一边羡慕唐丽丽,一边又嫉妒她,一边享受唐丽丽对自己的依赖,一边又忍不住想报复。

  

  

  这样的想法等两人上了高中,差距逐渐缩小时,在许筱玥心里划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和唐丽丽那样的人成为朋友呢,许筱玥想不通。

  

  

  如果说唐丽丽是太阳,那她就是泥点子,一旦靠近就会被灼烧到灰飞烟灭,更遑论和她并肩了。

  

  

  许筱玥不得不承认,她看不惯唐丽丽,却更怨恨这样懦弱阴暗的自己,她始终没逃出自己给自己画下的牢笼,作茧自缚,不过如此。

  

  

  第一次月考之后,学校会根据成绩进行实验班再组,四班有三个人得到了进入实验班的名额,骆瑜选择待在原班,唐丽丽纠结许久,选了拒绝,只有许筱玥一人像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一样,走得没有丝毫留恋。

  

  

  许筱玥应该庆幸,唐丽丽没跟着自己一起走,或许是她也看出来了自己的难堪和狼狈吧。

  

  

  一个落荒而逃的逃兵,以为跑去另一个班级就会相安无事,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许筱玥是自己一个人挑了个黄昏时候过来搬的桌子,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她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放了一本错题笔记,封皮上贴着一张便签。

  

  

  “这是我为你整理的一些错题方法,算是祝福你成功转进实验班的心意吧,不许不要它,花了我好几个晚上准备的。

  

  

  别的不多说了,上课不许睡觉,不许熬夜盲目刷题,比起提高做题数量更要注重题型的总结和技巧吧,实验班师资优秀,你得把握住啊,别被我给超过了。

  

  

  老实说我不想把这些东西告诉你的,也犹豫这会不会增加你的心理负担,但是宋蓁劝我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传递给你。

  

  

  许筱玥,你真是我见过最善妒、最奇怪的人,但是我离不开你,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学,那你呢?”

  

  

  在她被所有人抛弃时,只有许筱玥站在自己身边,从鬼屋里许筱玥找到躲在箱子里的自己,并拉起她的手时,唐丽丽就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放弃这个人了。

  

  

  唐丽丽小时候家境不错,在白天,她的父母是外人眼中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可一旦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卸下伪装,开始无休止的争吵,弱小的她却只能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蒙上被子,祈祷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有一次,唐丽丽听见啤酒瓶狠狠砸在地上的声响,等她猫着身子从门缝中偷窥时,弱小的母亲被父亲甩到玻璃渣上,头磕在茶几的边缘,和窗外的闷雷声交在一起。

  

  

  闪电照亮黑暗的房间,让她无处可藏,暴露在父亲的视线之中,男人转过来俯视她的眼神,是彻头彻尾的魔鬼。

  

  

  唐丽丽怕鬼,怕黑,怕孤零零一个人,但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她不想做母亲那样软弱的人,她要自己保护自己,只要自己足够有能力,强到能成为主导者就好了。

  

  

  许筱玥在二年级未遇到唐丽丽前,她是没有朋友的,遇到唐丽丽时,在众人眼中他们也不是朋友。

  

  

  对于总喜欢拉帮结伙搞对立的那部分小学生来说,唐丽丽是他们的头儿,许筱玥只是一个小跟班。

  

  

  她不知道这个公主一样的小女孩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毕竟那时候的许筱玥不爱说话,也没有存在感。

  

  

  小孩子总喜欢玩过家家,只是别人可能玩的是爸爸妈妈娃娃,唐丽丽她们玩的是和某些烂俗电视剧如出一辙的公主与丫鬟。

  

  

  没人受得住这样被“使唤”,周边的几个小女孩渐渐和唐丽丽离心,一边表面奉承,背地里却在商量怎么和老师告状。

  

  

  也有人来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许筱玥拒绝了,她享受这样的状态,她能感知到自己是被人需要的。

  

  

  这样的事情在小学屡见不鲜,如果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老师也只能口头惩戒一番,而私下里关于这些“告密”的背叛者的下场只会更难过。

  

  

  某一次,轮到她们画黑板报,唐丽丽把断了的粉笔头掺进水里,一脸天真地望着那几个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着说:“我还不知道用粉笔泡的饮料是什么滋味呢,你们帮我尝尝。”

  

  

  这件事情以唐丽丽被找家长和得到全校公开批评的处分为结束,唐丽丽也请了快半个月的假。

  

  

  等她再回到班上时,和她玩的好的几个人都转学了,唐丽丽从孤立别人变成了被孤立的那个,只有许筱玥还愿意和她玩,一玩,就玩到了现在。

  

  

  小时候的唐丽丽被人当做老虎,后来长大的唐丽丽被人看作向日葵,可只有许筱玥看透了她所有的卑劣与脆弱,依然陪在自己身边。

  

  

  唐丽丽知道许筱玥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甚至在看出许筱玥被这份情感反复折磨而不安崩溃时,她的内心总会被填得满满当当。

  

  

  看吧,无论如何,她都会在乎我。

  

  

  她们是并蒂双生的藤蔓,从彼此身上吸收着生命力,来填补内心的虚妄,她们早就离不开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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