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医馆内堂
月色融融,星光黯淡,黑沉沉的夜将整个宫门都笼罩了起来。
平复思绪后的宫远徵,独自一人前往医馆,继续彻查执刃和少主中毒一事。
“有人?”宫远徵的听力从小就特别灵敏,细微的声音,他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哥哥宫尚角的嗅觉,是特别敏感。而他则是听觉异于常人。
这也有助于他在视线被阻挡时,通过听觉来确定目标的位置,从而准确投出暗器。
在内堂的宫远徵,清楚听到门外廊坊有人走动的声音,便轻声转身出去找寻声源。
在廊道尽头,只见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提着灯在医馆内鬼鬼祟祟,四周探索。
顿时,宫远徵神情一转,双目精光,露出了一副骇人的笑容。
宫远徵悄然无声地来到了女子身后。在素衣女子转身的瞬间,被吓得手中提灯也掉落在地。
因为宫远徵的刀尖,不知何时已经抵住了女子的颈部,女子不敢轻举妄动。
“别动……你是谁?”宫远徵露出一脸的天真,目光中尽是期待着什么发生的模样。
“……上官浅……”女子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新娘?”宫远徵继续问道。
“……嗯……新娘!”上官浅也爽快回答。
“你不该来这里!”宫远徵漫不经心地说道。但他的刀尖始终指着她的颈部,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我知道……”不等上官浅说完,宫远徵便打断了她的话。
“知道还来?你来这里……干什么?”宫远徵就打心里觉得这女子,不是什么好人!
大晚上的一个女子在医馆中,晃晃悠悠,别告诉我,你是从女客院迷路,来到了医馆来了!这可相隔太远了!
上官浅解释说道:“替我诊脉的周大夫,说我气带辛香,体质偏寒,湿气郁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拿了个白玉令牌,我来这儿找他,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方子,治一下我这偏寒的体质。”
宫远徵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很是疑惑地问:“你就这么想被执刃大人选中?”
“之前想,现在不想了。”上官浅悠悠地说。
“不想还来?”宫远徵又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问。
我就说你有问题!
“大夫说湿气郁结,不利于生育……”上官浅羞涩回答。
“你说之前想,现在又不想。这是何意?”宫远徵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你应该就是……宫远徵少爷吧?”上官浅猜想说道。
宫远徵依旧面无表情,也并没有因被她猜出自己的身份而有丝毫波动。
上官浅见状继续道:“现在的执刃——宫子羽,在我眼里更不配!”
宫远徵微微点头,很是认同眼前女子所说的一番话,便慢慢地把刀收了起来。
原来,这天底下,还有人跟他的想法一样的!宫子羽根本不配当这个宫门执刃!
“最有资格当执刃的,是宫二先生——宫尚角!”上官浅一脸崇拜地说道。仿佛口中所说的人,就是她生命中,所信奉的神明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宫远徵眨了眨他那修长的双眼,十分认同上官浅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很了解我吗?”医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是宫尚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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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听到宫尚角的声音,宫远徵一脸兴奋,往他身边跑去。“你回来了?”
“把刀先收起来……”宫尚角低声提醒宫远徵说道。
宫远徵立马把他的双刀收好,他一向对哥哥的话,都是言听计从。
“允禾!把上官姑娘,先送回女客院。”宫尚角继续不怒而威说道。
“是!”允禾应声后,便从宫尚角身后走出来,走上了上官浅身边,微微行礼说道:“上官姑娘,这边请……”同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哥?”宫远徵的这一声「哥」中,多少带有些许不明所以,“允禾!”,转身看向允禾时,允禾已经领着上官浅,往女客院走去了。
宫远徵有些许生气,蹙着眉看向宫尚角。不明为何哥哥要让他徵宫的管事,去送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去女客院!
那个女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夜里不乖乖待着,一人在医馆内鬼鬼祟祟的!要是她出手伤了允禾,那怎么办?
就算允禾身为宫门医官,但也只不过是不会武功的一介女子。
“怎么了?”宫尚角察觉到宫远徵那不寻常的神情,说道:“有话要说!”
看着他这个弟弟气急败坏的样子,宫尚角就总去想逗逗他。
“我……”宫远徵欲言又止,最后冷哼一声也就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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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角宫 厢房
宫远徵跟着宫尚角回到了角宫。
将白日在医馆中所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宫尚角复述了一遍。
“远徵弟弟放心……我定会还你和徵宫一个清白。这口恶气,绝不会让你白受的!”宫尚角喝了一口茶,用淡淡地说道。
“哥……还有……”宫远徵吞吞吐吐,犹豫要不要继续说。
“有话就说……”宫尚角有点受不了宫远徵的欲言又止,直截了当道。
“哥,以后能不能不要唤允禾做那些侍女做的事情,这样……不合礼数,她毕竟是我……徵宫的总管事……”宫远徵越说声音越小,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听到宫远徵这一番话的宫尚角,并没有露出不悦,而是看着宫远徵微笑道:“哦?怎么啦?我让允禾送女宾回女客院这事情,怎么就不合礼数?远徵弟弟是何时起,那么在乎礼数了?”
他可记得很清楚,他这个远徵弟弟是这宫门中,最不守礼数之人了!
“我……哪……呃……”宫远徵被问得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脑海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适合的言语,去回答哥哥的这个问题。
最后眼神游离地微笑,神情尴尬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宫尚角看到宫远徵神情中的不知所措,从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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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巳时 徵宫内
允禾在准备去往医馆的路上,见到一脸悠然的宫远徵在徵宫内走着。
往日里,这个时辰,各宫主都应在执刃大殿中商讨要事,为何今日,宫远徵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允禾小跑跟上宫远徵,疑惑问道:“公子今日不用去大殿参与议事吗?”
“我哥让我先去商宫一趟,把商宫的找上,再一同前去长老院呢!”宫远徵放慢的脚步,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跟允禾说道。
“角公子让你……亲自去找紫商大小姐?是有什么要事吗?”允禾觉得很不对劲,疑惑地问道。
商宫羽宫和徵宫角宫本就地理差距大,本就甚少往来的。
而由于羽公子当执刃一事,近日来更是闹得很不愉快。怎么今天,突然就让宫远徵要去找宫紫商呢?
“那……铁定是要紧的大事!才需要召集四宫之主一同出席咯!例如……更换执刃!”宫远徵对允禾说着,便露出他那阴戾又得意的笑容,转过身大步往商宫的方向走去。
允禾听到宫远徵的话后,蹙着眉,看着宫远徵远去的背影。在回忆刚刚宫远徵瘆人的笑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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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末 长老院门外
长老院大殿门前,宫紫商和宫远徵两人等候着通报。宫紫商一直矫揉做作地瞪着宫远徵,宫远徵只觉得宫紫商多少是有点毛病,对其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理会她。
进入了殿内后,宫远徵径直走到宫尚角身旁,用他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宫子羽一眼。
“紫商大小姐和远徵弟弟都到了,我想请三位长老多留一会,我有要事和大家商议。”宫尚角突然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
宫尚角一直有一股莫名地的震慑力,让人觉得他更有威望。
“三位长老年事已高,先让他们回去休息吧!你有什么要事,可以直接和我和我说。虽然我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但我已经是执刃,还请角公子注意分寸!”宫子羽对宫尚角很是不满地说道。
宫尚角微微弯唇,冷冷对宫子羽说道:“我要商议的……正好就是此事! ”宫尚角转过身去,继续说道:“想必你也注意到了,从你进来到现在,我没有开口叫过你一声「执刃」对吧!想要让我对你喊出这声「执刃」……子羽弟弟,不容易!”
宫子羽自然明白他的意图,装腔作势冷哼一声,说道:“也不难!”
宫尚角幽深冰冷的眉宇,竟然难得地带了一分笑意。可他这一笑,殿里的气氛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宫尚角再次仰头时,笑意已不复存在,转头对三位长老说道:“今日长老都在,我想说的事情是……我宫尚角不认可且反对宫子羽成为宫门新的执刃!”
宫尚角说得声轻意淡,但全场人都如闻雷声,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反对执刃,总要有理由吧!”这时,宫紫商大胆站了出来,最先开口说道:“宫子羽完全符合缺席继任的条件!难不成……你是想违反宫氏家族留下的祖训家规?啊?”宫紫商露出浮夸的惊讶表情,捂住嘴巴。
“宫氏祖训,任何人都不能违背!但宫子羽……他当真符合吗?”宫尚角伶俐的目光落在宫子羽身上。
“祖训家规,我罚抄了三十多次,我记得很清楚!”宫紫商自信回答说道。
“呵……”宫远徵双手抱胸,发出一声冷笑,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连语气中又带着几分烦躁说道:“抄了那么多遍,那你倒是背一下呀!”
宫紫商瞪了宫远徵一眼,便大声地背起了家规祖训。
“缺位继承者!须行过弱冠成年之礼;这一点,宫远徵弟弟,你不符合!”
听到这句话的宫远徵,给宫紫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宫紫商继续说道:“第二,继位者须为男性,这一点,我不符合。第三,继承执刃者,须是身在宫门内的宫门后人。这一点,事发当时,远在山谷之外无法联系的宫尚角,角公子,你不符合!”
宫尚角保持微笑地对宫紫商说道:“你自己也数过了,要符合四个条件!”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弱冠之礼、男性、身在宫门!”宫紫商有点烦躁,大声对宫尚角说道。
“第三个条件的重点,并不是身处宫门内外,而是「宫门后人」。”宫尚角点明其意说道。
宫紫商大声怒斥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呵!我哥的意思是……”这时,又再响起了宫远徵的声音,“如果宫子羽,不是这宫门后人,那……这个继承资格,可就荒唐了!”宫远徵说着,双眉高高扬起,眉心露出一抹喜悦,眼睛变得明亮有神,一脸得意。
“宫远徵!不要胡说!”在一旁的金繁开口呵斥道。
“呵?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在这里说话?”每次遇上金繁,宫远徵就来气。
先不说这长老院没他这个侍卫说话的份儿。上次而言,也是因为他,才害自己被允禾和哥哥训了一顿。
宫远徵见到他就厌恶至极了!
宫远徵不再去理会金繁,双手环胸继续说道:“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宫子羽怀胎不足十月,提前早产。兰夫人在嫁入宫门之前,就一直传闻,有一个难分难舍的心上人,所以……这宫子羽,到底是真早产,还是足月而生……”此时的宫远徵眉目之间,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一般,又再次露出那个诡异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道:“……可真不好说呀!”
“宫远徵!”宫子羽听到宫远徵对自己身世的猜疑后,很是愤怒,便大步上前,一手拉过宫远徵的衣领。
宫远徵很快便与宫子羽扭打在了一起。长老们见状,大声怒斥二人,但二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雪长老大声呵斥道:“执刃!”
月长老则对向宫尚角大声说道:“大殿之上公然斗殴,尚角,管管你弟弟!”
宫尚角淡然地大步上前,来到二人中间。一手将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扯开,随即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给了宫远徵响亮的一耳光。
然后宫尚角又迅疾转身,反手想给宫子羽一巴掌,可是,他犹豫了。
此时,只见宫子羽双目怒视,看似觉得宫尚角不敢打下来,高仰着头。宫尚角见状,原本停住的手掌,一个反手地甩了下去。
“啪”的一声,在这空旷的大殿上尤为响亮。这下宫尚角赏了二人一人一耳光后,这吵闹的大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宫尚角!你疯了?”此时,宫紫商却大声说道。
花长老看着这群晚辈的所作所为,真的被气得发抖,大声呵斥道:“够了!荒唐!”
这时,宫子羽看向宫尚角和宫远徵二人,宫远徵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宫子羽,脸上的笑更为猖狂了,表情甚是得意……
随后,宫尚角开口训斥二人道:“你们平时无法无天,蔑视家规也就算了!今日,三位长老都在,你们还敢公然动手!”说着。转过头去看向宫远徵,宫远徵立马收起原本脸上那得意的笑容,低下头一脸无辜。
宫尚角继续说道:“宫远徵还未成年,莽撞无知,不和他计较。”随即宫尚角又转过头,目光冷淡如冰地看向宫子羽道:“但是你,宫子羽!却对自己的血脉家人动手!你无论连身份、能力、德性一样都不占,凭什么说自己对得起担得起这个位子?”
宫子羽眼里全是压制哦怒火,宫尚角说得义正词严,但宫子羽听来,每一句都是对他的嘲弄。他并没有理会宫尚角的咄咄逼人,反而怒瞪着宫远徵,咬牙切齿说道:“毒害我父兄的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花长老很是意外,觉得身为执刃,宫子羽不应该无凭无据就妄下定论,这是强加之罪啊!立刻出声喝止道:“执刃!如果没有证据,不可说此重话!”
在宫门中,谋逆可是重罪!宫远徵都不敢相信,宫子羽就这样张嘴就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宫尚角严厉地盯着宫子羽开口道:“无凭无据,血口栽赃!你不配当执刃!”
宫子羽怒视着宫尚角一字一句道:“证据我当然有!还有你,宫尚角!你也脱不了干系!”
宫尚角觉得很是好笑。
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反问道:“我怎么了?”
宫子羽怒视汹汹地说道:“当晚我父亲最后见到的人是你!你们聊了些什么?你为何焦急要走?甚至要连夜离开!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谁看见!你说得清楚吗?”
宫尚角觉得宫子羽的话,很是可笑,一脸鄙夷不屑地看着宫子羽,冷笑道:“当然说得清楚!自然……也有人知道!但……这是机密,由执刃亲自下达的命令,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
“我就是执刃!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向我汇报!”宫子羽被逼急了,大声吼道。
宫尚角笑了,带着轻蔑地扬起了下巴看向宫子羽,并未说话。
“你们要是不汇报,你和宫远徵都是密谋杀害我父兄的嫌犯!”宫子羽看着宫尚角和宫远徵二人,兄弟二人一脸笑意,让宫子羽有点急躁了。
宫尚角觉得自己方才听到的是这天下间,最可笑的笑话。
“若我真有谋害篡权之心,当晚我必定会留守宫门,我若在这宫门里,执刃的位子,怎么可能轮得到你坐?”宫尚角说着,便用凌厉的目光看向宫子羽。
宫子羽恍惚间怔住了,有了片刻的迟疑。
宫尚角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你自己担不起这执刃之位,就不要信口编排他人谋逆。”
宫子羽又看了宫远徵一眼,对宫尚角狠狠说道:“我一定会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担不担得这执刃之位!”语毕,宫子羽愤怒地拂袖而去。
宫紫商和金繁也一同跟着离开了大殿,长老们看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很是无奈。
宫尚角和宫远徵的目光也跟随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宫远徵又再流露出那一脸的乖张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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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 内堂
“方总管事,徵公子方才在长老院大殿上和执……羽公子动手,被角公子制止并打了一耳光……”侍卫连忙跟允禾汇报。
“什么?被角公子打了?”允禾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角公子怎么会动手打宫远徵呢?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公子可有受伤?”这才是允禾最为担心的事情。
“那倒也没有,就是……回来的路上,公子一边摸着被打的脸,还……还一边笑?”侍卫都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了。但在回来的路上,宫远徵着实一直挂着那瘆人的笑容。
侍卫的话听得允禾眉头紧锁,当她听到说宫远徵在笑时,脑海中便已浮现了,宫远徵那阴戾的笑容,晓得让人心慌。
每次,宫远徵露出这个诡异的笑,允禾就知道,这下准是没好事了!立马放下手中的活,便动身回徵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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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宫 厢房
允禾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进。目光刚好与坐在铜镜前的宫远徵对上。
看到来人是允禾后,宫远徵显得有点手忙脚乱,立马收起了铜镜。
“允……禾!”宫远徵语气放得很轻,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低着头,不敢直视允禾,可是眼中又闪过一丝不服。
宫远徵颔首低眉,心想:肯定又是哪个多嘴的,跟允禾说了长老院大殿上的事情!回头我定要把这群多嘴的,全部给责罚一遍!
允禾径直走到宫远徵跟前,用手托起着他那轮廓清晰的下颚,看到他白净的脸上,还留有未曾消散的五指红印,轻阖着双眸深深叹气,轻声开口问道:“疼吗?”
“允禾,你不要怪我哥!他只是……”说着,脸上立马又出现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兴奋地说道:“……宫子羽也被打了!他也没有吃到什么好果子!我……”
“还疼吗?”允禾加重语气地又再次重复着自己的疑问,仿佛并没有听到,宫远徵刚才说的那一番话。
宫远徵有些怔住了,细长的睫毛一剪一剪。
“……不……不疼了!”说着,宫远徵便移开了视线,避开与允禾的对视。兴奋和阴戾也都一同散去,随即也安静下来,乖乖地让允禾查看他脸上的伤势。
宫远徵能清晰地感受到,允禾那只平稳的手,这一刻在自己脸上,却是微微的颤抖着。
宫远徵知道这次,自己又莽撞了,又让允禾对自己失望了,愧疚感突然流露出来。低垂着双眼,一言未发。
允禾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阴戾而敏感的少年,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汹涌而来。
眼前的他,也不过舞象之年(15-20岁)!为何要在他最懵懂无知的年纪,遭遇上了这般无力反抗之事呢?
允禾心中,仿佛吞食千万根苦参一般,密密麻麻的苦楚感突然涌现,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她是真的很心疼她的远徵少爷啊!这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它已经让幼年的宫远徵痛失双亲,现在又让年纪尚轻的他,独自一人承担着这个宫门上下,所有人的生命安危,为何还要让他遇上这样闹腾的家人呢?
宫远徵知道,此时此刻的允禾,一定是为自己被打而感到难过。
瞬间,愧疚感又加深几分,缓缓地把脸移开,轻声对允禾说了句:“对不起……”
傻孩子!你哪有对不起任何人呢?你为何要道歉!错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宫远徵的这一声“对不起”,允禾意识到自己失礼了。立马擦去泪痕,伸手接过宫远徵手中的膏药,轻轻地帮他把药涂在红肿的脸上。
“……你怎么又与羽公子大打出手了?”允禾轻声细语问道。
“不是我……是宫子羽先动的手!”此时的宫远徵,像极了要为自己鸣冤叫屈的孩童一般。
确实!并不是他先动手的!而事实上,几乎每一次与宫子羽打架,都并不是他先出手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个道理,熟读四书五经的宫远徵还是懂的!
每次,都是宫远徵动了口,而宫子羽却出了手。而跟宫子羽打起来,也只不过出于本能地自保,当然也多少夹杂着一丝私人恩怨……
可是,在这个家里,又有谁真正在乎过,是谁先动得手呢?
反正每一次,长老们都是先呵斥他,长辈们也是先说他莽撞。先给他下了定论,才有了宫子羽一次次的大打出手……
可是,惹是生非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宫远徵啊!
他乖张阴戾,其实也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而已……似乎只有装腔作势,在这个家里,才不会被他人欺负!
要知道,无父无母的孩子,要独自成长,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得不到家中长辈们的宠爱和呵护的宫远徵,也只能通过自己所想的方法去保护自己,他又有什么错了?
错的是这个家里的人,他们看不到宫远徵的委屈,看不到他的付出和努力,看不到他的委曲求全!
在这江湖中,大家都知道他是百年难遇的草药奇才,是出手阴险毒辣,屈打成招的徵公子,是善于制毒暗器的宫远徵少爷。
早就没人记得,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而无父无母的孩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