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罗渽民半强迫发生的。他被按在桌子上，腰贴着桌面，浑身使不上力气，听着那人的“张嘴”两个字顺从着。

接吻的时候是喘不上气的，他的整个口腔都泛着酥麻，在罗渽民放开他之后大口呼吸着，初秋的空气微凉，刺激着他的唇舌，逼迫他清醒过来。

在罗渽民再次吻过来时他咬了对方的舌头，腥甜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罗渽民看到黄仁俊愤恨的目光，想着他要是恨自己也好，起码比不在意要好。

一吻毕，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黄仁俊在想什么呢？他想当时如果没有急着去摄取氧气，如果没有那么贪心，就不会被寒气激起理智了。他可以沉沦在短暂的美梦里更久一些。

或许是可以在阳光照不到的荫蔽下苟且更久的，但是在黄仁俊十八岁那年他的父亲过世了。

黄家像一个任人宰割的肥肉般。黄仁俊被保护得太好了，他的善良和犹豫成为了他人刺向他的利刃。

恰逢战争年间，很多事情扑面而来。

很多人总是羡慕黄府的小少爷一直被爱，而忽略被爱的代价。

他不像罗渽民孑然一身，他的牵挂很多，所以他不能跟罗渽民走。

困住黄仁俊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母亲临终前反复抚摸他脸庞的手，是父亲在枪林弹雨中为他挡下的子弹，是家里的家务阿姨慈祥的笑，是从小走在这片土地的归属感。

阶级，战争，伦理。他们中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而矛盾在于一个人相信爱能克服所有，一个无法抛下家族伦理。

黄仁俊在折磨自己，他与自己的爱对抗，试图斩断如野草般疯长的爱意。他不断用当代的道德观评判着自己，用封建礼教压抑自己的情感需求。

黄仁俊觉得自己很可悲。但他该怎么办呢。

到后来他已经感觉不到难过了，只有麻木。

那天罗渽民在门外站了好长时间，过路的人打量的目光他全然看不见。

他只是等着黄仁俊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