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宴结束了,月朗星稀,南砚照例趴在桃枝上睡觉,在玉山,她最常待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寝殿,而是桃林,这里总给她一种熟悉感,有时候会恍惚自己身处在另一片桃林中,和什么人谈笑风生,潇洒惬意。
有一次她在桃树上睡觉时,做了一个梦,醒来后什么都忘了,却莫名记得一个酿酒方子,由此酿出了桃花醉。
南砚翻了个身,朦胧间看到瑶池边站了个人。
是王母,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神怔愣,月光洒在她身上,在她周身笼罩上一层凄清孤寂,仿佛每个夜晚,她都是这样千年如一日。
王母似乎总是这样冰冷着寂寥,也只有南砚又捣鼓出什么名堂时才能从她眼里见到几分情绪。
南砚翻下树,悄没声息的溜了。
看王母那架势,怕是要在这里站一宿,她还是回寝殿睡吧。
南砚在寝殿门口看到了两个蹲在墙角的小人儿。
“蟠桃宴早就结束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阿南姐姐,我爷爷说了,我必须在玉山住上几天,就算今天我跟着父亲回去了,也进不了西炎山。阿南姐姐就收留我几天吧。”
玱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发现自己原本的想法与现实差距太大无法实施后,他马上转换思维,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毫无心理负担,一套撒娇卖萌装可怜博同情的动作行云流水。
“砚姐姐,娘亲说了让我和哥哥在玉山住几天,她很快就会来接我们的,王母说让我们和你一起住。可是你的侍女说你不喜欢陌生人进寝殿,我们就只好等在外面了。”
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小夭依旧笑呵呵的,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什么值得她不高兴的事情。
“阿南姐姐,我好冷。”玱玹作势搓了搓胳膊,缩手缩脚的蜷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
装什么装!玉山四季如春,温度适宜,怎么可能会冷。这小屁孩搁她这玩心眼装可怜呢!
不过没办法,谁叫她对漂亮的事物完全没有抵抗力呢?
作为报复,南砚蹲下身,将玱玹整个抱起来。
她一手牵着小夭,一手抱着玱玹往殿里走。
“你你你!放我下来!”
玱玹努力挣扎着想下来,一双凤眼里全是窘迫无措,小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粉粉的,像桃树上结的蟠桃。
“玱玹弟弟不是觉得冷吗?姐姐的怀抱暖不暖和?”这小家伙逗起来也太有趣了。
玱玹看着南砚嘴角的坏笑,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只恨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玱玹和小夭这一住就是半个月,在这半个月的相处里,南砚明白了一点,她不是讨厌小孩,只是不喜欢熊孩子而已。像小夭和玱玹这种长的漂亮可爱还乖巧听话的小孩子,她就很喜欢。
小夭身在皓翎,离玉山实在遥远,蟠桃宴后就没再来过。而玱玹身处西炎山,离玉山不远,又有西炎王的允许,这家伙倒是三不五十就要来一次,每次都要住上十天半个月。
直到辰荣与西炎的战事越发紧张,西陵珩向皓翎王求兵而不得,自休回西炎,将小夭也一并带离皓翎,每每玱玹来玉山,身后都会跟着这个小尾巴。
王母的课堂上多了两个旁听生,小夭纯粹是来凑数的,南砚除了在教授修行术法上的课程时能用上几分心,其余什么琴棋书画兵法谋略君子六艺通通不上心,学的也是一塌糊涂。用王母的话来说,那就是除了这一身修为能看,一无是处。南砚相信,要不是有玱玹这个什么课都认认真真的好学生在,让王母找到了当先生的乐趣与成就感,她早就放弃这课堂了。
南砚对琴棋书画避之不及,对吃喝玩乐倒是精通,以前都是她自己在玉山上蹿下跳,现在有了小伙伴,她可就来了精神,课余时间带着两人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摸鱼,玉山每个角落都没能逃过她的魔爪。
时不时还偷溜下山,寻摸了许多志怪话本,鼓动着玉山上的侍女排戏给她看。一天天就没个消停,冷清的玉山因为有她,也多了许多的活气。
玉山上的时光欢乐而美好,山下的局势却越发紧张。
这一日,西炎匆匆来人,将玱玹和小夭带了回去。
这一别,就是许久。
玉山虽然不问世事,但消息并不闭塞,南砚知道,玱玹的父亲仲意战死,母亲昌仆在仲意的葬礼上自刎而死。
接连的丧子之痛终于将西炎王后这个曾经无比骄傲的奇女子西陵嫘击垮,临死之际她只见了西陵珩、小夭还有玱玹,至死都没有再见西炎王一面。
西陵嫘死的那一晚,王母挖空了南砚埋在桃树下的桃花醉,喝了个酩酊大醉。
她在桃花林间长袖飞扬、翩翩起舞。
她笑着喊:“阿缬,快来,阿缬,快来……”
再后来,缠绵病榻许久的辰荣王死了。
永远四季如春的玉山天降大雪,桃花凋零,王母一夜白头,容颜不再。
那之后,无论南砚再如何闹腾,王母的眼里都只有死寂一片,好似她的生机在下雪那日一同被带走了。
那之后,玉山再没举办过蟠桃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