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小时哥哥——”
只听“啪”的一声,一只身着藕荷色披风的小奶娃一下子扑在地上。不远处一身玄色衣衫的少年听到呼声急忙跑过来,小心翼翼扶起面前的小朋友,掏出手帕来仔细擦拭那双小手上的雪水,完事还不忘掐掐她水嫩嫩的小脸蛋,绷着脸教训道:“宁宁,下次别跑这么快。”闻言,小奶娃撅起小嘴,拽住少年袖口的一角,微微晃着,撒起娇来:“嗯……知道啦知道啦,哥哥别这么凶嘛!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哦,我想和哥哥一起看。”
嘻嘻,没错!
跌跌撞撞奔向玄衣少年却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的小奶娃就是我——林宁;
而那个一边表面上凶凶的教育我、一边温温柔柔照顾我的少年就是我的发小——阿时。
我和阿时从小一起长大,爹告诉我,阿时是他已逝故友的儿子。大概从我记事起,身边都一直有他的存在。
从小,我便常常冒冒失失地犯错。爹虽是宠爱我,却也没少为此发脾气,但每次到最后都是他和阿时一起帮我收拾烂摊子。由于阿时次次跟我爹求情,免不了替我挨罚。每当无意间发现他身上为我受的伤,我都忍不住哗啦啦地掉小珍珠;可阿时像是感觉不到痛那般,看到我这个小哭包的时候,总是不在意般的扯扯嘴角,一边说着“我不疼”,一边帮我把眼泪擦干净。
从小到大,阿时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吃饭,陪我逛街,纵着我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从不生气。他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哄我,在我受委屈的时候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在我生气的时候任由我宣泄自己的坏脾气,也会在我玩闹的时候满脸无奈的陪我幼稚。
好像就在不知不觉中,我便喜欢上了这个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少年。
大抵是上天嫉妒我的童年时光过于美好,在我十六岁这一年,给了我重磅一击。
林家被贴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皇家对我们进行打压;以周家为首的几大家族也开始对我们使用一系列手段。
爹在一夜之间愁得满头白发。
而在此时,阿时竟提出要和林家断绝关系,再不来往。我吃惊之余,一股火气蹭蹭直冲脑门,一边嘴上骂他,一边对他用力拳打脚踢;他也像以前一样任由我发作,只不过眼里再没了往日的宠溺,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神色。下人们在旁边面色为难的看着,却不敢上前拦我,只好急匆匆的去和爹禀报此事。我本以为爹也会和我一样,哪知他只是静静地看了阿时几秒,便面色从容的应允了,好似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那夜,我哭了一整晚。
次日,在偌大的庭院内,我和阿时相视而立。终是我耐不下性子:“阿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昔日磁性温柔的嗓音在此时却像刀子般一点一点磨着我脆弱的神经,他平静的看着我,又道,“阿宁,我姓周。”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我不愿相信:“那你在我家的这十五年,算什么?”
他没再回答我,只是低下头。我瞧着他似是不愿多说的样子,便将目光转到一旁,控制住眼眶里的湿润,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骂了一句:“带着你的东西,滚。”
这次阿时没再犹豫,转身离去。
他走得倒是干脆利落。
过了不久,周家传出了消息,说是找到了走失的小儿子,周家老爷欢喜得不得了。
我听闻也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手里被攥紧的帕子暴露了我的内心。
周家和林家从来都是敌对的,阿时是周家的人,那……我自知是他负了我和林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却还是舍不得恨他,只是终日被心中的痛感淹没。
随着各方势力日日紧逼,爹不得不遣走下人们,只身带着我过上了逃亡的日子。
我夜夜都能梦到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梦里的阿时一脸冷漠的瞥我一眼,甚至刀剑相向。
在我们东躲西藏的第三年冬天,爹由于操劳过度患上心疾。
我不管不顾的冲去医馆,跪着乞求他们救救我爹。
可没人愿意理我。
两个月后,我爹,世界上仅剩的一个爱我的人,也离开了我。
他临终前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我满面泪花,止不住地点头,嘴里含含糊糊地重复喊着爹。
没人知道我那时的绝望,也没人知道林家一世风光的老爷子最终在一间破破烂烂的草屋里咽了气。
秉着自己对爹的承诺,我又继续逃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听闻了很多关于周家的消息,很多关于他的消息。
据说,周老爷给周家少爷安排了一桩极佳的婚事,大家闺秀,和他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想,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
终于在一个漫天飞舞着雪花的日子,我蜷缩着冻死在了角落里。
隐隐约约,我好像看到了阿时向我奔来,嘴里喊着我的名字。
阿时,你终于来陪我看初雪了吗?
罢了,阿时,终是你负了我,负了林家。
我,林宁,愿永生永世,与你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