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守卫齐齐站在通往议事厅的道路上,宫子羽只觉得今夜的守卫们对自己格外尊敬,每路过一个队伍,他们都齐齐行礼。这让宫子羽忍不住心里嘀咕
宫子羽“今天为啥对我这么客气?”
宫子羽“往常见我也没见你们这么毕恭毕敬啊……”
庭院严整,高树夹道,不知是山烟还是焚香,雾气中都带着肃穆庄严的味道。宫子羽每次来这里都格外紧张,他心跳如鼓,深吸一口气才走进议事厅。
此刻高台上正端坐着雪、月、花三位长老。老者们雪鬓霜髯,身姿苍劲,目带威严的光芒,俯视着来人,
宫子羽“见过三位长老……”
“仇者入侵,执刃和少主两人陨难,按宫门家规,长老院一致决议,紧急启动‘缺席继承’,继承人为羽宫次子,宫子羽即刻即执刃位。”
宫子羽双眼无神,呆立当场。他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露出一个有点迷茫无措的表情,原本黑如深潭的眸子像被沉入了巨石,汹涌的情绪从中裂开。
他的父兄,死了?那一瞬间,他觉得像听到了一个谎言,像是惩罚他不服管教而众人合谋的一个严惩。但说出这话的是长老,他们肃杀的目光摧毁了他,他无法这样欺骗自己。
他浑身冷透了。
缺席继承是宫门家规,执刃离世,由继承人当即继任执刃,若第一顺位继承人缺席,则依次顺延,宫门不可无主。
后背被人轻轻推动,宫子羽脚步如石沉,被三名长老带进了一个密闭无窗的房间。
“子羽,把它服下。”
宫子羽“醉见血?”
那是一种麻醉汤药。
雪长老点头。
宫子羽木然地仰头喝下,药汁顺着他的喉咙进入脏器与经络,麻痹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不知是药物致使的麻木还是他的心钝痛后的失觉。
“摩逻喻艺,婆那者吉,伊醯卢利,他呼菩弥……”
“立刻将新执刃的继位消息传给所有的前哨据点,昭告江湖。”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被这动静扰了。几人转头看去,是宫远徵。
宫远徵跑进灵堂,看到了棺材和尸体,一时间愣住了。
宫子羽“宫门嫡亲一直服用你制作的百草萃,理应百毒不侵,我父兄却中毒而亡!你们徵宫在干什么?!”
花长老很快呵斥住他:“快住手!”
宫远徵宫远徵甩开手,冷冷地看着宫子羽。
月长老沉声呼唤:“徵公子。”
宫远徵抬起目光,脸上虽然依然是桀骜的表情,然而很快就变成了慌乱和震惊,因为他听见雪长老对他说:“不得对执刃无礼。”
宫远徵“执刃?他?”
月长老怒喝:“远徵!”
宫远徵“荒唐!宫子羽为什么是执刃,我哥哥宫尚角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月长老回他:“宫门初代执刃定下两条家规:其一,宫门不可一日无主,执刃一旦身亡,则继承人必须第一时间继位;其二,如若执刃和继承人同时死亡,则必须立刻启动缺席继承。宫尚角不在旧尘山谷,按照祖宗规矩,符合条件继承执刃的,只有宫子羽。”
宫远徵“可是宫子羽——”
花长老提高了音量,脸上已经有了怒意:“够了!老执刃和少主这些年忧思劳顿,万事以宫门为先,不幸遇害,宫门上下哀痛。现应全力安排丧仪之事,尽快恢复宫门秩序,不可自乱阵脚,让外敌伺机发难!有任何争议,等尚角回来再说!”
此言一出,宫远徵无话可说,只得离开。
白色灯笼悬挂在各处飞檐亭角,惨败的亮光让整个山谷更显森然、瘆人。
灵堂已经恢复安静。夜深后,人群已散去,只有金繁还守在门口。
金繁“你现在已经是执刃了,接下来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身体别熬坏了。”
宫子羽“执刃……我从来就不想当执刃。”
金繁“但是……”
宫子羽“但是……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我是执刃,那代表我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了,没有人可以拦我。”
金繁“你要做什么……”
宫子羽“父兄的尸体,是谁发现的?”
金繁“是雾姬夫人。”
宫子羽朝雾姬夫人的房间走去
雾姬“这是你父亲要我转交给你的。上个月他得了一张上好的红狐皮,给少主做了件外袍,剩下的部分,特意给你做了这个,说你向来喜欢这些精巧的东西,但他又不好意思亲手给你,就托我转交。”
宫子羽一怔,不知是不敢还是迟疑,倒是雾姬夫人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狐狸尾巴柔软、蓬松,拂过他冻僵的指尖,仿佛生出温度,宫子羽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眼眶渐渐发红。
雾姬“你父亲从来就是嘴硬心软,其实那天抓女刺客的事,他后悔说了重话,只是不好意思向你道歉。你别怪他……”
宫子羽听到这里,泪水再难自控,但他还是强忍着声音。
宫子羽“可以告诉我你看见的一切吗?”
那时宫鸿羽在正厅里看文书,她便如往常那样在旁边温茶。后来宫唤羽押着女刺客郑南衣进来。毕竟是宫门要事,所以她便起身回避。
过了些时候,她给二人准备了宵夜,可刚走到院落里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依稀能见窗户上有三人打斗的影子,但很快烛火被灭,屋内变得漆黑一片,没了动静。
金繁“夫人当时为何不喊侍卫?”
雾姬“我喊了,但当时院落里没有任何执岗的侍卫。”
金繁“这很奇怪。玉侍理应寸步不离,守护主上”
雾姬“我看见烛火熄灭之后立刻跑过去推开了书房门,就看到了执刃、唤羽和那个女子的尸体……”
宫子羽回忆起那个刺客郑南衣,身手虽敏捷,然当时擒住了他,却被宫远徵用两粒石子破解,在宫唤羽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宫子羽“我见过那女刺客,以她的武功,要说父亲和哥哥都死在她手里,我不信。”
雾姬“那女刺客是用了毒,应该是趁你父兄不备,偷袭得手。”
宫子羽“夫人先休息。”
宫子羽“走,去查一查那两个侍卫。”
金誉说:“当晚执刃先是见了角公子,然后羽少主突然来了,说要紧急求见执刃……”
金简则道:“三人在房内待了一会儿之后,角公子就立刻出了宫门。”
金誉又说:“角公子连夜离开了旧尘山谷,而羽少主则去地牢提审女刺客,带来见了执刃,并命令我和绿玉侍先行离开。”
金简的说法与其如出一辙:“羽少主交代有要事和执刃相谈,命令我和金誉先行离开。”
金繁“不知道他们俩会不会说谎……”
宫子羽“但有个人一定不会说谎。”
不知道他说的是谁,金繁有些错愕。
宫子羽“死人绝对不会说谎。”
郑南衣的尸体平放着,尸体上盖着白布,露出一点的手臂惨白如纸,旁边的一个托盘里放着一支发簪,显然是重要的证物。
金繁“执刃当心,发簪可能有毒。”金繁的顾虑不无道理
金繁“既然执刃父兄服用的百草萃出了问题,那您服用的百草萃也不一定安全……”
宫子羽“发簪上的珠花乃是空心,毒就藏在珠花内部暗槽之中……可是,我父兄是如何接触到的呢?”
金繁“接触?”
宫子羽“父亲右手指尖呈黑紫色,明显是接触过毒物所致。”
金繁“会不会是发簪暗槽内藏有东西,被执刃和少主取了出来,也许是在取出来的过程中,执刃父兄沾染了剧毒。”
宫子羽“暗槽内的东西找到了吗? ”
金繁“没有,有可能是被外出的角公子带走了。”
转场
上官浅“这么早就来看我?喝茶吗?”
云为衫云为衫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茶杯里面的液体,宛如看见毒蛇似的避之不及。
上官浅“你想多了,找我有事?”
云为衫“既然我们的身份一样,我想,有些事情,说清楚一点比较好。”
上官浅“哎,不一样哦,昨天就说过了……我是魅,比你高一阶,在无锋里,‘位高半阶压死人’,你应该听过吧?”
唐吟苼(从窗户钻进来)
上官浅“吟苼妹妹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唐吟苼“刚刚听姐姐说什么‘位高半阶压死人’这种话”
唐吟苼“那我这可怎么办呀”
云为衫“听过。我只是没想到,无锋还派了魅阶无锋一起潜入宫门。”
唐吟苼“还有我呢,云为衫姐姐,我很乐意帮助你”
上官浅“万事皆有代价,有代价就有牺牲,如果不是郑小姐暴露身份,那么牺牲的就是你了。”她盯着云为衫,弯起了眼角,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难以捉摸。
云为衫“她也是魅?”
上官浅“她那么蠢,怎么可能是魅?””
云为衫“之后只有我们两个一起执行任务了,是吗?还有其他人吗?”
上官浅“你又错了,鸦雀成群,孤鹰在天,我和你之间,不存在‘我们’,也不存在‘一起’。”
唐吟苼“我可以和云为衫姐姐一起”
上官浅“你一个魉,居然想着帮一个魑,真是可笑”
唐吟苼“我想帮谁都是我自愿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上官浅“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唐吟苼“什么?”
上官浅“你是魑还是魉?”
唐吟苼“想知道啊?自己猜”
上官浅“比试比试?”
唐吟苼(一把抓住上官浅的手,又迅速放开)“我先走了,晚上见”
等唐吟苼走后
上官浅“她突然发什么疯!”
云为衫“我好心提醒你,没事就别招惹她”
上官浅“她的等级大概和你一样吧,这么慌着逃走,怂包!”
云为衫“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她说完转身走了
上官浅(检查自己身上,没发现有什么)
转场
宫商角“你不关心宫门发生了何种变故,不关心老执刃为何身故,你竟然关心的是谁做新执刃?从今往后,你如果再有这种妄言……”
当家的脸色发青,立即低头:“是。”
宫商角“我的马已奔波数日,疲乏、困倦,你去帮我找一匹最快的马来。”
大夫检查新娘时,刚搭上官浅的腕脉,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气味,于是在卷上一边写,一边轻叹。
卷中字:“气带辛香,体质偏寒,湿气郁结。”故而不是最优异的体质。
上官浅看着大夫,目光楚楚可怜,侧过头却面露微笑。
在嬷嬷们检查她们的身体时,一排新娘里,所有人站姿挺拔,也唯独上官浅有些驼背,脖子前倾,气丧神颓。
掌事嬷嬷依次记录站姿,走到上官浅面前,看着她的体态摇了摇头。而当嬷嬷走过之后,上官浅便立即恢复了挺拔身姿,风韵出众。
宫子羽“徵公子也到医馆来了?所为何事?”
药房管事姓贾,看见来人后,恭敬行礼:“执刃大人。”
金繁“徵公子,按照规矩,您看见执刃大人,应当行礼。”
宫远徵“你是谁?你也配和我说话?”
宫子羽“金繁,徵公子不愿行礼,自有他的理由。我虽不解,但也不强求,交由长老院评判即可。”
宫远徵垂在身侧的细长手指捏了捏,似厌恶又似忍耐,这人居然拿长老院压他!沉默片刻,他还是不得不低了头,喊了一声:
宫远徵“执刃大人。”
宫子羽“徵公子不必客气。”
宫子羽没理会他的怒意,宫子羽走到一旁,拿起他刚才放下的药瓶,药瓶上写着“百草萃”。
唐吟苼也从医馆里出来
唐吟苼“执刃大人”
宫子羽“唐小姐?你怎会在此”
唐吟苼(看向他手里拿的东西)
宫子羽“徵公子向来专精炼毒、解毒,你负责剖验父兄遗体,有结果了吗?”
唐吟苼(从他手里拿过来,一口喝下)
宫子羽“唐小姐?”
宫远徵“执刃和少主所中之毒是宫门自己的毒药‘送仙尘’,此毒发作极快,如果没有及时解毒,必定身亡。”
宫远徵(他说完,不由的看向唐吟苼)
唐吟苼(朝他伸手)“给我”
宫远徵“什么?”
唐吟苼“送仙尘”
宫远徵“你要它做什么?”
宫子羽“唐小姐想以身试毒?”
唐吟苼“嗯”
宫远徵“不行,这毒发作极快,而且解药还没做,你要是……”
唐吟苼“放心,不会死”
宫远徵(没办法,只好给她)
唐吟苼(接过,依然是一口服下)
唐吟苼“我刚服下了百草萃,又吃下了送仙尘,这个毒药它发作快,但我却没事,这说明,不是宫远徵的问题,而是老执刃的百草萃很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唐吟苼“你们继续缠着宫远徵,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宫子羽“谢唐姑娘提醒,但真相还没查出,他就脱不了干系”
宫子羽“金繁,我们走!”
宫远徵看见宫子羽走远了,敛起了方才针锋相对的神色,目光一沉,重新抬起头时冷得吓人,他吩咐贾管事
宫远徵“把之前所有的百草萃全部销毁,之后宫门上下都服用熬制的新药。”
贾管事吃惊:“徵公子……这……”
唐吟苼“他叫你去,你就去!”
“是……”
待贾管事走后,唐吟苼扶着墙,吐了一口黑血
宫远徵“你没事吧?”
唐吟苼(擦掉嘴上的血迹)“没事,我很好”
宫远徵“你……为什么要帮我?”
唐吟苼“我是你的……咳咳”
唐吟苼【被口水呛到了】
宫远徵“什么?”
唐吟苼“我是你的药人,再说了,你身上还有我的蛊呢,我怎么可能不管?”
宫远徵“你到底中毒没?”
唐吟苼“嗯”
宫远徵“那为何一点症状也没有?”
唐吟苼“因为我百毒不侵啊,那不然我干吗给你当药人?我也是很惜命的好不”
宫远徵“没事就好”
唐吟苼“你最近盯紧点那个贾管事,我怀疑他有问题,别到时候被诬陷了,只会骂人”
宫远徵“我自有分寸”
唐吟苼“我走了,你随意”
宫远徵“你把百草萃带着”
唐吟苼“你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说话?我!百毒不侵!”
宫远徵“带着不会让人起疑”
唐吟苼“得,听你的”
唐吟苼(接过来放好)“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