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之后,沈灵月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粉黛不施、金玉不饰,一身雪色浮雕暗纹锦衣长衫尽显女儿家柔弱之姿。
“怪不得古人云,要想悄一身孝。”沈灵月低头拂了拂衣裙,心叹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夜色浓重,沈灵月却难以入眠。徵宫,太过寂静,寂静的让人感觉到孤独。
辗转反侧过后,沈灵月终是放弃了。轻声叹了口气“算了,即是睡不着,这觉不睡也罢。”
想起晚膳时看见的点点流萤,沈灵月心下意动,开了房门入目便是那方天井,月色笼罩下,在枝叶间穿梭的点点萤火,多像是天上的星星。
“天气渐凉,想不到这山谷之中竟还有萤火萦绕。”沈灵月的目光随着萤火渐渐变的柔和,真好,点点萤光就能驱赶心中孤寂。
四周昏暗,除了必要的照明灯烛和门外的侍卫,其余的烛火都已熄灭,下人也都去休息了。沈灵月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徵宫夜晚的冷清,不同于白日还有些许温暖的光亮。
天井的对面与她相对的就是宫远徵的房间,此时房门紧闭,屋内未燃灯烛,想来主人家还未回。
这般忙碌,到底是年轻身体好啊!
若是有朝一日,她与宫远徵能平心静气的坐于一处,她倒是想问一问他,在幽暗清冷的黑夜里,他独自站在徵宫之内,看着这方天井中的大树时,会不会感受到无边的孤独?
脑海中突兀的想法,吓了沈灵月一跳。愣了愣神,忍不住眉头微皱,自嘲道;“先不说她与宫远徵是什么关系?平心静气的坐于一处?呵~单她那话敢问出口,宫远徵都得怀疑她是不是毒吃多了犯癔症。”
沈灵月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人真的是不能太闲啊!
抬脚缓步行至大树旁,沈灵月伸手抚摸着树干,枝条粗壮,树叶茂盛。
枝干高低分错,若是能有壶酒再坐在这树上,边喝酒边赏月,想来也是极好的。那画面光是想想就令沈灵月心动。
但现实是~沈灵月转身扫了一眼桌几上的冷茶,眉梢微挑,瞬间清醒了过来,就自己现如今这寄人篱下的境地还想要酒,纯纯是做的美梦啊!还是将就将就吧!今朝有月今朝赏,谁知明日在何方啊!
想到这儿,沈灵月立马拾裙爬上树。
这树长的真懂事啊!该凸的地方凸,该粗的地方粗。上树方便,坐着也舒服,深知自己一感到舒适就犯困的毛病,沈灵月特意选了根低一些的树干,离地不太高,想来便是不小心掉下去应当也是不怎么疼的。
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沈灵月先是坐着赏月,仰头累了便慢慢变成了依着树干,最后直接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在枝干上。
一只手臂枕着,一只手在逗弄着不经意间靠近的点点萤火,墨发如瀑自枝干上散落而下,随微风荡漾,月色自天上降落笼罩在其周身,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静谧祥和。
而沈灵月,果然也伴着月色进入了梦乡。
宫远徵回来时一踏进徵宫,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月下美人如仙似幻。可惜,宫远徵还未及弱冠之年,尚未开了窍,这等如梦如幻的场面对他来说也是白费。
跟美人的睡颜相比,他更疑惑为何每次见面这女人总是睡在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徵宫的床榻难道还比不上密室的地面嘛!
宫远徵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泛起了嘀咕,深更半夜这女人只着寝衣不在房间待着,反而在这儿依树而眠,当真是不知羞耻,没有教养。
这么想着宫远徵便收回目光,转身不想再理会,他还要去看一下他养的药呢!
但…是…
迈出的脚慢慢收回,宫远徵忍不住回身抱臂思考了起来,就把这个女人留在这儿,他不放心,这个女人这么古怪难不保她会搞些什么名堂。
思虑过后,宫远徵还是决定把她叫起来让她回房间,再派人把她房门也把守住,如此他才放心。
这么想着,宫远徵抬脚向着沈灵月走去。多年训练的警惕之心,行走间,宫远徵的手习惯性的握住了刀柄。
沈灵月选的枝干不高,待宫远徵来到跟前,还需略微弯些腰,方才能看清她的脸。
随着距离的拉进,如梦似幻的画面渐渐变的清晰,少女睡的安宁,白皙的面容一片恬静,长眸安静的闭着,鸦羽一般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月色的笼罩之下,安睡的少女整个人都好似一块美玉,宫远徵俯身打量着少女的睡颜,目光慢慢自眉眼落到少女莹润饱满的唇,一时之间心脏像是漏了一拍,宫远徵愣了神,他眨着眼睛,面上有些无措,他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一方面少年不懂情爱,自是不了解自己心上一闪而过的躁动是因何而起。
另一方面是他哥还未回来,这个女人的身份来历尚且不明,宫远徵下意识的避免了与她的牵扯。
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宫远徵在心里把这一切都归为这个女人太过古怪。想到这儿,宫远徵刻意将目光避开了少女的面容,只开口唤道“喂!醒醒,醒一醒。”
只是他心乱之余忘了拉开距离,于是沈灵月被叫醒的时候,睁开眼入目便是他离得颇近的面容,惊慌间沈灵月本能想向后躲避,却忘了自己此时是在树上,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而宫远徵的平日,除了制药炼毒,便是习武学医,哪里跟女子有过这种接触,再说他本也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伸手去接。只能略有惊愕的看着沈灵月掉了下去,而又因为离得有些近,沈灵月在掉下去前一把抓住了宫远徵的衣襟,虽然没再往后掉,但随着宫远徵下意识的起身,依旧被扯落了下来。
只听刺啦一声,宫远徵一边的衣襟已被扯开,露出少年精壮的臂膀。而他本就因略微弯着腰,经此一扯更是被带的身形不稳,眼看就要砸在沈灵月的身上,幸而他反应迅速,一只手撑地,单膝而跪才没有整个人压倒在沈灵月的身上。
徵宫门前的侍卫听见响动,忙进来查看,刚踏进徵宫的门就传来了宫远徵的呵斥了。
“出去,无事,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眼见侍卫退了出去,他才松了口气。
宫远徵此时的脸色铁青,他再是不懂,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见可就有些解释不清了。此时宫门正是多事之秋,他可不想因为跟这个女人的事传遍整个宫门上下。
只是即便侍卫没有看个全面,但他二人的姿势,很难让人注意不到,只一眼也已经够让人想入非非了。
侍卫也在心里感叹,幸好才只看了一眼就被呵斥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徵公子还未及冠就玩的如此花了…
当然了,侍卫也明白今晚这事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绝不敢透露半分,毕竟宫门上下,有谁不怕徵公子的毒啊!
而此时不怕毒的沈灵月已是顾不上旁的了,因着猛然掉落、姿势不当她半边身子都摔的麻木了,紧皱的眉头、隐忍的咬着嘴唇,无一不彰显着她此刻的痛苦。
经历刚刚这一遭,那一瞬间的悸动早就被宫远徵抛诸脑后了,他现在的所有想法就是这个女人故意搞鬼让他当众出丑。可怜宫远徵年少,都想到了让自己当众出丑,也没往引诱二字上靠过边。
此时宫远徵恢复了毒舌本貌,看一眼还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直接嗤笑出声,讽刺道;嗤~还不舍得放手?就这么喜欢我这件衣服?怎么?要不我脱了给你。还是说你一个女人,当真是不知羞耻。
沈灵月低着头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疼痛,听此话,直接转头瞪向了他,紧抿的双唇,瞪大的双眼无一不代表着她此刻内心的愤怒。
却一眼撞上了少年精壮的臂膀,“啊!”只一眼沈灵月好似被烫到一般,惊呼出声,立马松开手中攥着的衣襟,猛然闭上眼低下头。
只一眼的景色却印在沈灵月的脑海中,因着被扯松的衣襟,一小片紧实的肌肉也暴露在了空气中,在往上是轮廓紧致的锁骨,线条流畅的脖颈,脖子上微微隆起的喉结…
沈灵月猛然回神,心中暗骂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强迫自己清空了思绪,感受到身侧的麻木感已消,便慢慢起了身,只不过全程低着头不敢再抬眼看。
毕竟沈灵月一个小女子哪里曾见过这种景色,心下再是镇定也避免不了本能的慌乱。
趁她起身的功夫,宫远徵也整理好了衣袍。眼见她低着头转身要走,忙开口阻拦。
“等等~我还没问你话呢!你走什么?或者说…”宫远徵的眸色骤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眼前的猎物引起了他的兴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危险的气息,
“你在躲什么?是做了什么事,让你感到了心虚嘛?”宫远徵轻笑出声,状似天真的话语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少年直起身细细打量着她,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来自常年身居上位者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抬起头,看着我,说说看,你做了什么?”宫远徵面上表情好似无害,手确已握住刀柄以备随时蓄势待发。
因着刚才的闹剧,脚踝处传来些许疼痛,沈灵月不得不往后退了半步,将身体靠在枝干上,才抬头面对少年迎面袭来的压迫感。
沈灵月感受到了来自少年话语之下的危险,努力调整着气息,尽力平和的说道“我只是第一次离开师父这么久,有些不适应,便出来透透气,看看月亮,而且…而且我也没出徵宫,只是不小心在树上睡着了而已,若不是徵公子突然出现吓到了我~”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宫远徵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转而轻蔑的说道“你自己无用,还敢怪到我头上。”
虽然沈灵月尽力表现的平和,但紧攥住枝干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身高的优势,更是让宫远徵清楚的看到少女眼中的一丝胆怯、无措,以及对他的防备。
她在怕他,这个认知让宫远徵放松了警备,她太弱了,弱到他不值得将她放在眼里。
沈灵月刚刚因脚踝疼痛微皱起的眉头,自然也没有逃过宫远徵的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女人真是麻烦,尤其这个女人,即蠢又笨,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真不知道哥哥把她带进宫门做什么。
宫远徵眼中的嫌弃太过明显,沈灵月再笨也看的明白,又羞又恼之下,冲动直接盖过了害怕,激的她一改刚才的胆怯,仰着头气鼓鼓的瞪着他说道“我又不会武功,事发突然自然是反应不过来,倒是徵公子你武功精湛不也没躲开嘛!你衣服都…都破了~”
话还未落就看见宫远徵气愤的看着她,沈灵月立马没了底气噤了声,恢复了那副胆怯的模样。
宫远徵想不到她怕成这样还敢嘴硬,还敢笑话自己,气的指着她“你…”了半天,到底是依着修养将那句蠢货憋了回去。
沈灵月知道自己又将人惹恼了,眼见宫远徵的手指着她,吓的往后一缩,忙怯声道:“更深夜重,孤男寡女的在这儿,于礼不合。若是徵公子无事,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说完也不敢看宫远徵是什么反应,便转身往房间走去,只是行走间因着脚踝处的疼痛,身形不稳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于礼不合~呵~呵呵!”宫远徵就这么看着沈灵月一路溜回房间,嘴里咬牙切齿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宫远徵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
“呵!看她也不像是什么知礼之人。她这会儿倒是知道于礼不合了,行,很好。”这几句话,宫远徵真的是咬着牙,恶狠狠的说出来的。
不过宫远徵可不会因为这个女人的表象就放下戒心,唤了门口侍卫,询问了这个女人一天都做了什么?
得知她一天除了在厅堂饮茶,就是回房间小歇,没有出徵宫一步也没有在徵宫四处查看后,才放下了心。
“继续看好她,要是有什么异常立刻向我禀告。”说完,宫远徵见侍卫眼神瞟向自己衣领,立马气愤的呵斥道“看什么看,下去。”
宫远徵边往房间走去边心疼自己的衣服,这衣服料子还是哥哥送他的呢!到底是未开窍的少年,还不懂儿女情长,只顾在心里吐槽着,不管是这个蠢女人,还是无锋新娘一事,都让宫远徵明白了一件事,女人都是麻烦精,他可不想要什么新娘,还是自己一个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