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房间里的呕吐声渐渐小了,紫薇才又返回了房间。
看着满地狼藉却空了的粥碗,她觉得有些心惊,而且除了心惊之外,心口处仿佛还弥漫着一种悲伤。
紫薇蹲在地上,一点点地收拾着地上的残骸,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丝苦涩。
爱新觉罗家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族呢?
清太宗皇太极爱极了他的宸妃海兰珠,她的封号是比贵妃还要尊贵,她的宫殿是象征爱情的关雎宫。即使在海兰珠离世时候都还想尽办法遍请得道高僧,想要为其招魂。
清世祖顺治帝也是一个极为痴情的帝王,董鄂妃进宫被封贤妃,而仅仅一年的时间,董鄂妃就上升到了皇贵妃的位置,而在这之前,大清并没有皇贵妃这个位分的,是顺治皇帝给董鄂妃开启的先例,当董鄂妃离世后的三个月,顺治帝也跟着去了。
一个又一个先祖的故事,他们也曾有过三宫六院的人生,可是茫茫人海中,他们找到了终其一生的人,可是最后却也因为那个人郁郁而终。
就像......就像眼前的乾隆,仿佛为爱而生.
最终或许也会......为爱而......
此刻的紫薇脸色泛白,而双眸中,弥漫着一股水气,仿佛随时会化成水滴落下来。
“怎么了?难过?”乾隆抬眸,余光轻轻地瞥过了她的脸。
“嗯。”她老实地点点头。
“是觉得朕可怜吗?朕也觉得朕有些可怜。”
紫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默默地继续收拾着手里的东西。
“紫薇?”乾隆空洞地眼眸不知道看向哪里,沙哑地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紫薇有些担忧,还以为他胃里难受了。
“云儿好像真的不要朕了。”
说完这句话他微仰着头,紫薇看着他,他好像被抽光了力气,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机,一阵疯就要把他吹碎了。
紫薇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的父亲。
的确,他的身份,从小到大没受过任何挫折,呼风唤雨,叱咤一生,身边从不缺女人。
可他此时好像一个毛头小子,在自己最得意的情场上失意了。
他这辈子的挫折大约就是萧云了吧。
她眯了眯眼,眼眶有点酸涩,趁着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晶莹。
“皇上若是试着放下呢?”
“绝不可能!”
他眼眶一红,远远地,她竟能看到他的泪水在打转。
他轻笑了声,只是那笑声中带了让人心痛的酸涩,“紫薇,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云儿对朕 的意义!”说罢,他背对着她,抬起的手在他的脸上死死捂着。
“再怎么有意义,皇上还是弄丢她了。”顿了顿,紫薇又道:“可是那些往事也不是您的错,也不是云儿的错,错就错在宿命难违吧,您和云儿之间隔着她爹娘的血仇,您和我心里一样清楚,这是你们跨不过的鸿沟......”
“朕知道是朕对不起她,她从小无父无母的生活是朕一手造成,是朕毁了她的家,朕说过,朕毁了她一个家,朕也会拼命再还给她一个家,她总要给朕赎罪的机会。”
他的背影孤独,语气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一般。
“是,朕是下旨杀了她的爹娘,可那萧之航的的确确是青龙帮的帮主,对朕的旨意视若罔闻,朕坐在这个位置上,萧之航朕是非杀不可。
当时她尚在襁褓!朕又如何能知十八年后,她会是朕的挚爱!
倘若朕有那通天的本事,朕也不会让她在民间吃了十八年的苦,或许......或许朕会因为云儿,法外开恩!
对于她,朕甘愿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她,她想要报仇,朕就让她报,她想要朕的性命,朕就给她!!还不够吗?
当她的剑刺向朕的时候,朕根本就没想过躲,更不会躲,能死在她的剑下,朕竟总觉得满足,可是她对朕手下留情了,她说萧家和爱新觉罗家的仇恨在那日一笔勾销了,朕以为,她会留在朕的身边,毕竟,她曾不止一次亲口答应过朕会一直陪在朕身边的,可是,她为什么要骗朕,为什么!!!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消失在朕的世界里!!”乾隆说着说着,忽而发起狠,狠狠捏着酒杯,手指都泛白了。
“她丝毫都没想过朕的感受吗,朕的光是她带给朕的,现在,她又亲手把光给灭了!被放在心尖上的人亲手抛弃,紫薇,你懂朕的痛吗?”
乾隆猛灌了一口酒,自嘲地摇头,“你不懂,所有人都不懂。”
原来爱一个人会这么痛。
“云儿!”他喃喃自语,将手里喝空了个酒坛发狠似的砸在了靠近门口的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就是紫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给吓了一跳。
瓷器破碎的声音,紫薇的尖叫声,还有砸在地面上的撞击声,但所有的声音都没有能遮盖住乾隆歇斯底里的低吼:“你凭什么离开朕!凭什么!明明答应过朕的!!”
他醉了,却也极度清醒着!
那双平日里好看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的光彩。
“萧云!”他的声音染着悲悸和愤怒,面前的酒坛空了,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子伸手想要去拿旁边的酒坛,下一秒便跌坐在地上。
“皇上!”紫薇见状,急忙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只是被他一手挥开了。
乾隆靠着桌角,嘴里依旧在不停地低吼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朕,为什么这么狠心,萧云!从来没有人敢在朕的世界里来去自如,既然来了,朕就不允许你消失,天涯海角朕都会把你抓回来的,敢这么对朕,朕会让你后悔的!”
口中忽然吐出一口颜色浓郁的血,即使是醉酒的潮红也掩盖不住他苍白的脸色。
紫薇又急忙几步跑到门口,将门从里面打开,对着门口的侍卫道:“快去,将胡太医找来!快去!”
“是!”
看着面前的一幕,紫薇想,胡太医或许可以就世人,但是难以救魔鬼吧。
魔鬼!
她用魔鬼形容此刻的乾隆。
紫薇知道,萧云的离开会让他难过,但绝对不会想到会让他这般发狂。
他心里的魔障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点。
然而,不久之后,她偶然间看到的一幕又再一次刷新了她对乾隆的认知。
“皇上,别难过了,您难道还不清楚吗?即使您喝再多的酒,说再多的气话,崩溃再多次,云儿都看不到了,您现在日日大醉,日日沉溺在痛苦里,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云儿依旧不会回来,您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好好吃东西,然后收拾好心情,离开容县回宫,回宫之后您才能更好地派兵遣将寻找云儿的踪迹,只有好好照顾自己,才能更好地等到云儿回来,不是吗?
这里的人只有您最了解云儿了,也只有您最知道她可能去了哪里,可是现在,悲伤的情绪已经让您迷失了您该有的判断,皇上,振作起来吧,只有振作起来,才会从茫茫人海中一点点抽丝剥茧找到她的行踪,皇上,云儿还等着你带她回家呢!您不是说您要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家吗?
现在这样,您又怎么带她回家呢?”紫薇蹲在他的身边,再一次温声细语地劝着,说着说着,她的眼睛也不由得红了一圈。
替云儿难过,替乾隆难过,替他们二人难过,明明本是相爱之人,却因为身份,仇恨天各一方。
她不曾见过真爱,如今见到了,却莫名地希望他们不是真爱,如果不是,不论是云儿还是乾隆都不会如此痛苦挣扎了。
乾隆像是愣住了一样,只是痛苦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他觉得好冷,像是跌进了冰窖,就连他的心脏都冷得颤抖。
紫薇看着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嘴角的鲜血也是不断地溢出,身子也开始颤抖,便扭头催促道:“人呢?胡太医来吗吗?”
“来了来了!”声音由远及近,只见胡太医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踏进了房间。
胡太医和紫薇二人合力将乾隆扶到了床榻上,不知道是不是紫薇的话起到了作用,这一次,乾隆并未挣开。
扶他躺下后,胡太医先是让人服下了几粒丹药,接着又将乾隆身上的伤口再一次做了处理,最后又用银针刺入了几个穴位,让乾隆暂时安静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做完这些后,胡太医看向紫薇,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认命地让紫薇盯着他多吃些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萧云的心,所有人都知道说了也白说。
......
萧云离开后,乾隆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光,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了。
得益于胡太医的针灸,乾隆也确实安稳地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又蜂拥而至。
他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魄的人,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似乎是又想到了她离去的决绝,乾隆死死地抱紧被子,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闷得让他有些无法喘气,他紧咬着牙关,全身都在紧绷着,隐忍着,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
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一遇到萧云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云儿,朕快疯了!”
他的嘴角渗着血,神情愈加恍惚,“朕真的快疯了!”
他继续将自己裹得更紧,埋得更深,带着不顾一切的执着和浓重的绝望,他的手紧捂着胸口,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他是帝王,每时每刻都保持一个帝王的威严,可此刻昏暗的小房间里,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男子。
仅此而已。
......
乾隆执拗地又在容县待了两天,可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已经十多天了,派出了那么多人,除了她刚离开时经过的馄饨摊,就再也没有收到萧云的任何消息了。
这样严密的搜查中,还是没有办法找到萧云的踪迹,那么就只有回宫,调动更多的人去找。
他终于妥协了。
“回宫!”
乾隆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匆匆忙忙的启程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