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驻颜之花

“小夭，记得昨日你送我药囊时提起过，玱玹说我很好，所以才不想我们之间有一丝勉强。说句实话，我没想到玱玹对我会有这样的评价，因为相较起来，我对他并不够磊落，但就我二人的身份责任来说，我确也是无愧于心的。”静夜上饭很快，涂山璟给小夭夹了一些她喜欢的菜在碗里，让她慢慢吃着，自己则开始讲起他与玱玹的事。

小夭吃了一口璟夹给她的菜，听着他的自我检讨，又想起玱玹让她帮忙问的问题，心下已了然，便放下碗筷，正经的望着涂山璟道：“所以那句弃西炎、占辰荣，其实是你故意说给他听得对吗？我还当玱玹怎么突然跑来皓翎当质子，还成了大家口中寻珍觅奇、乐不思蜀的纨绔子弟，原来是你教的。”

“他既让你有此问，看来也已经明白了。”涂山璟有些欣慰的笑了，但想到小夭的埋怨又有些不悦，反驳道：“玱玹到底是个聪明人，原是我没有看错他。只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我是让他另起炉灶，但可没叫他成日游玩、流连花丛，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保护色罢了。”

“哎呀，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打哑谜，平白勾的我好奇，别的先不论，倒是讲讲你们到底如何认识的啊。”小夭感觉涂山璟和玱玹之间相识一定没有那么简单，现在一颗心都扑在想听故事上，连连催促涂山璟快些道来。

涂山璟摇了摇头，无奈的轻笑着道：“你上玉山后的几十年中，玱玹在西炎的境况非常堪忧，五王七王想尽了各种方式折辱他，西炎王都视若无睹，两王便更加放肆，竟将年幼的玱玹下放军中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去抵挡辰荣残军。辰荣军虽人寡，但兵强，作战经验丰富，士气强振，又有军师相柳指挥，玱玹所带的队伍不敌，因作战之地临近清水镇，领军便想要撤回此处。清水镇不属任何一国，是需要止战的方外之地，如此一来辰荣军是不敢贸然进犯，但大量兵士入镇，不免引起百姓恐慌，造成骚乱。玱玹力劝无果，便只能冒险杀了将领，亲自领军，避开相柳义军锋芒，正面佯退诱敌，左右兵分两路将敌军合围，杀敌近百，方被相柳强行破阵撤退。”小夭只是听涂山璟描述，都能想象当时场面的严峻与危急，手也不自觉的紧握起来，待听到最后告捷，又忍不住欣喜雀跃，为哥哥骄傲。

“不扰百姓是为仁，同仇敌忾是为义，力战不退是为勇，能屈能伸是为智。”涂山璟至今回想起那一战的情形，依然对玱玹保持着很高的评价。

“可是，你又没有与他一起上战场，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小夭高兴完了，却发现事情还是有些不对劲。

“清水镇的一切都瞒不过我，更何况我当时就在清水镇，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涂山璟又给小夭夹了些菜，示意她再吃几口。

“所以...”小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夹菜的手霎时愣在了原地：“清水镇是你们涂山氏所有？”小夭一阵心惊，只觉得眼前之事越来越扑朔迷离。

“确实是，清水镇是涂山氏重要的情报枢纽和交易之所，也是用了些手段，才与两王和辰荣义军达成了止战协议，辟出这一方清静地。”涂山璟坦然道。

“我以为涂山氏能成为大荒首富是因为只醉心经商，没想到搅动政治风云也是很有一手，连情报网络都如此发达，实在是我小看了。”小夭真心忍不住感慨道。

“商场如战场，商机稍纵即逝，若是不能抢先得到消息，如何更早布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生意想要世代安稳的做下去，又怎可能毫不涉政，不过都是私下的交易罢了。”涂山璟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刚刚也说了，相较玱玹对我的欣赏，我对他却并没有那么磊落。我想利用他牵制五王七王，维护中原安稳局面。”

小夭虽然被一再震撼，但是因涂山璟的坦诚，也没有想要过多的苛责，毕竟在她们没认识之前，涂山璟只是涂山璟，青丘的二公子，为了涂山家族的利益，有些秘密，有些手段本就无可厚非，更何况他又没有伤害到玱玹，而且算是帮了他。

“可我还是有些不解，就算涂山氏手眼通天，能够得知西炎与辰荣战况，可你也说了，玱玹是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参战，你的人或者说你，又怎么能确认他就是西炎王孙呢？”

小夭的问题句句切中肯綮，让涂山璟对这个未婚妻的欣赏爱重更甚，虽小夭不喜朝堂政事，但到底是个王姬，各种政治敏感度一应都有，且心细如发，想事情比自己以为的要更通透。

“因为我的人告诉我一个细节，队伍里有一普通小兵，用的马蹄铁却是西炎的乌金火铜，也就是我为你做万花筒用的材料。这火铜锻造出来虽与普通青铜无甚差异，细心的懂行之人还是可以看出的。那时我便怀疑他的身份，所以当西炎军获胜后，他换回便装入镇休整时，我特意让石先生讲了他们此战的故事，以听客的身份作评，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引得他过来交谈。玱玹谈吐不俗，对各国形势了如指掌，谈起政治积弊又鞭辟入里，我这才确定他的身份，借他这战的策略，假装受启发般与他说了弃西炎、占辰荣这等别人听了只会一笑的迂回之计。剩下的事你就都知道了，玱玹没有让人失望，反而很会借势，因着上辈旧情，找到了你父王这个靠山，又给自己安了个纨绔子弟的身份，以游山玩水之名暗地里笼络中原世族子弟，其中就包括丰隆，如今是他最大的助力。”涂山璟将当时的各种分析推测，一应布局细细讲给小夭听，小夭听罢却是一阵沉默。“其实他不用如此，要想达到他的目的，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娶我。玱玹不是外爷唯一的王孙，而我却是皓翎王唯一的女儿，有了我母国的助力，玱玹继承王位的胜算将会大大增加，外爷也定乐见其成。日后我与他有了子嗣，这个孩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兼并两国，是真正的兵不血刃。我能想通，玱玹自然也知道，但我很感激，他没有想利用我去达到这种目的，而是任由爹爹将我许给你，并毫不掩饰对你的欣赏。”小夭也将内心的想法对涂山璟合盘托出：“小时候还不太懂，其实在玉山的这些年，随着年岁越来越长，回想起外婆、舅母、母亲的话，总觉得她们是有这个意思的，所以母亲才甘心放下一切出征，或许就是为了让外爷保全我与玱玹。母亲所谋，可能比我想象的深远。”涂山璟不置可否，小夭的推测合情合理，若是自己身处其中，也做如是想，便更坚定了要帮玱玹的信念。“所以小夭，如今玱玹危难，我们理应略尽绵力。我昨日得到消息，五王七王暗中拉拢了一些被赤宸灭族的中原世族遗孤，推测他们可能想借半月后的赤水秋赛刺杀玱玹，今早丰隆确认了今年西炎派来送贺礼的特使正是玱玹，这才找我商议。”“原来如此，我就觉得今天晌午丰隆吃饭时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原来是担心哥哥。”小夭如此一来终于想通了这两人的怪异之处。“那你现在回来了，你们可是商议好了对策？你刚才又说有些麻烦，是事情进展会不顺利吗？”

“有些分歧，原来我想着只是躲过刺杀，我可用青丘变换之术暂时替代玱玹，除非遇到灵力超然的前辈大能，不会轻易被识破，可保万无一失。而且在保命一事上，我有迷障和迷音，再加上天生灵目，精通阵法，比他和丰隆都占优势。但玱玹在来信中却提到了一个更大胆的策略，将计就计，顺其心意。他想利用这次机会假死，方便自己暗中积蓄力量，避免追杀的明枪暗箭，虽然凶险，若能事成，对眼下的他大为有利。”涂山璟将事情简单与小夭解释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如此行事的益处。

“可是，这样一来你受伤的风险就会增加，或者说为了让那些人相信你重伤濒死，你是必伤无疑对吗？”小夭当然知道涂山璟和玱玹想要的益处，但现在她的关心点更多的在涂山璟会不会因此陷入险境。“你不要瞒我，我虽不知道变幻之术具体的施行方法，但也猜得到一定极耗灵力，不能随意使用，更不能长期使用。你若是灵力不济了怎么办？”小夭不敢往下想，也没有胃口再吃什么东西，只是背过身去自己默默流泪。

涂山璟没想到小夭的反应会这么剧烈，当下便转到小夭身前，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伸手帮她拭去眼泪：“小夭，你别哭啊，你看着我，我好好的，这不是在与你商量吗？既然是我们自己想做局，只要提前准备也许可以牵制行刺之人，在被刺时间地点上占得先机，而且你可是王母的徒弟，为我炼制一些补充灵力，保命救命的灵药也不是难事，我们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对吗？”

小夭看着涂山璟还要安慰自己，努力止了眼泪去反握他放在自己脸颊的手，仍有些不舍的道：“就没有更好的万全之策吗？一定要你亲自去吗？你不是九尾神狐的后裔吗，你拿条尾巴再变一个你。”

涂山璟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只觉得心疼自己而口不择言的小夭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可爱，却又很喜欢她这样撒娇，便耐心的解释道：“我有九尾神狐血脉，是可以为自己造替身傀儡，可我现在不是要替玱玹吗？他没有九尾狐血脉，要想有傀儡，除非借助其他自带变换之力的灵物，我可以尝试以他的精血为他炼化。”

“璟！你是有九尾狐血脉的神族，那如果是九尾狐妖，她们的尾巴有变换之力吗？”小夭闻言，突然想到了自己送玱玹的那条狐尾。

“当然，九尾狐妖说起来还算得是我们涂山氏的远方亲戚，只是它们妖力高强，行踪不定，寻都难寻，要想拿一条尾巴，更是不易。”涂山璟又何尝没想过。

“太好了！玱玹恰好有一条！是我小时候娘亲斩了一条送给我的，我喜爱的不得了，日日抱着把玩，上玉山前才把它送给玱玹做纪念。”小夭兴奋的简直要跳起来，觉得娘亲无形中保佑着她们，给她们提前解决了大麻烦，也不枉自己为了这狐尾还差点丢了命。

“小夭，你真是我们的福星。如此一来，不管对方何时何地以何手段，我们都不用惧怕，可以以不变应万变。”涂山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简单的迎刃而解，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而且，我还有一物，或许可以再助玱玹一臂之力。”小夭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跟涂山璟说着。

“愿闻其详。”涂山璟知道，小夭如此重视，一定又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小夭缓缓闭上双眼，集中意念，忽然眉间花钿大放光芒，一朵晶莹剔透的琉璃之花从她额头飞出，落在她张开的手心。“喏，就是这朵驻颜花了，别看它小小一朵不起眼，这可是玉山桃林万年吸收日月精华，汇聚天地灵气凝结而成的，在人体内不但可滋养身体，而且可以随意变换容貌。本是玉山不世出的至宝，因我刚上玉山时偷下山玩被那只母亲砍了它尾巴的九尾狐认出来，差点就灭了口，这才拿来给我护身用的。王母是真的疼我，知道我还会偷偷下山，便叫我用此花隐去真容。说来也是因祸得福了，大难不死，被人相救，认了朋友，还得了宝贝。”

涂山璟听说小夭差点被杀，一阵后怕，又听说是被救了，便好奇问了一句：“九尾狐妖算是妖力极高的妖族，竟有人能在它手下救了你，倒是该好好感谢。”

“是啊，阿柳的灵力确实高强，当时我偷跑下玉山，也是在清水镇附近的山里，救了一只受伤的大白雕，后来我被九尾狐妖认出了眉间的胎记花钿，她要杀我报仇，那大白雕就驮了一个带着面具看起来有些清冷的白衣少年来救我。本来以为是好人有好报，没想到那人的面具下突然露出了獠牙，竟也是个妖怪，我吓坏了便拿毒丢他，可他一点事都没有，只是扫了扫衣服上的毒粉，冷冷的看着我说我要是再拿那些破玩意儿弄脏他的衣服，就真的吃了我。反正也是不打不相识，最后倒是慢慢成为了朋友，我有时心情好，会做毒药送他帮他练功，他为了表示感谢也会让毛球给我送一些小玩意儿并一些灵力修炼的法门，今日既提到他了，改日再找机会给他送几瓶毒药去清水镇好了。”小夭眉飞色舞的讲着，解决了玱玹的事，心情极好，丝毫未注意到涂山璟听她讲述时，眉中的隐晦之色。

“如此看来，倒是个不错的朋友，那他知道你是皓翎王姬吗？”涂山璟已经猜出那人便是自己打过百年交道的相柳，毕竟辰荣灭国跟王姬大将军直接相关，涂山璟很难不担心相柳接近小夭另有目的。但显然小夭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呢？

“当然不知道，我在外叫玟小六，他认识的也只是玟家小六。”小夭心情饶好的解释道。“不提他了，还是说说玱玹的事。玱玹有了驻颜花，便可以随意变换容貌，哪怕傀儡死了以后，他也不用东躲西藏，可以根据需要随意变化掩护身份，更方便他行事。还有那条狐尾，为了不引人注意，哥哥最好还是到了秋赛之时再来，我让珊瑚以为我取东西的名义回一趟皓翎拿来好了，还有哥哥的血也一起，这样你就可以早早炼好，我们先试上一试。”

“好。”涂山璟看着小夭得意的微笑，心情还是不错，暂时也不想再管相柳的事，便要小夭继续跟自己好好吃饭。小夭看着他，眉眼含笑，只觉得今日真是最开心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