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大雨天气不定时掉落,纵使平日里聒噪的虫鸣不绝如缕,也在此时沉寂下去。天地间茫茫一片雨雾,敲打地面发出阵阵闷响。
当然,伴随掉落的还有厄运———比如这次,岑星没拿伞。
“你能回去吧?”潭泽将人送到校门口最底层的台阶下,看这雨愈下愈起劲的架势,不放心地询问。
岑星望了眼校门口拥堵的人群,交错尖锐的鸣笛声让他有些牙疼。他将书包上的外套裹严实了些,挥手跟潭泽告别。
“不能回也得回。”
翏「liù」西,因坐落在一条名为翏溪的河流西边而命名,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山城。
全市第一中学就坐落在市中心,四周严严实实堵上了一圈学区房,价格涨势至今仍十分迅猛,也有不远处就是初中部的原因。
每天一到放学,这里就会被人群和汽车尾气挤满个水泄不通,更不用说像这样的狂风暴雨。该死的政府近年不停拓宽车道,将人行横道剥削的仅剩不到两个人能并排行走,要真碰上了还互相看不顺眼的程度。
大雨如注,嘈杂之声随着高度不断攀升渐渐减弱。
岑星居住的小区就驻落在半山腰,因为是去年底新秀,价格又高的离谱,所以根本没几个人顺路,放眼望去,能见度本来就很低的天,因为人际冷清而更加显得孤落寂廖。
临时铺的石板路有许多的坑坑洼洼,积满了雨水的小凹凼错落的将地面涂上亮漆,岑星从中窥见了自己的影子。
墨色涂出边框,搅杂着灯光,混成一片隐秘在黑暗深处,仿佛只有这面浑然天成的碎镜,才能映出一些脏东西的真面目。
岑星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无以言喻的孤单。
他父母的双亲很早就此别人世,平时工作很忙,两人经常轮流出差,一个几个月回来一次,另一个每天几乎与岑星同步回家。
日复一日,家里留下的住人的痕迹鲜少,一次周末烟雾报警器乱响,同层邻居以为太久没人住电路出了问题,直接报到了消防局,惹得岑星跟一众人解释半天。
老天赐给他的生命中,好像浓墨重刻的都是他只身一人。
岑星甩了甩头上积攒的水珠,硬生生拖着增加了不少重量的湿裤腿尽力地向前奔跑。陡坡路上向下流淌的积水伴着规律的踩踏飞溅起水花。
山坡上,搁置在一旁的土包上,漫着一片天蓝色的“星河”。大雨将牵牛花的呢喃逐字逐句揉碎了,散入空中,导入耳骨。
埋头赶路间,岑星的意识变得简单不清。借着暗光,艰难分辨出前路有个打伞的人影,应该也顺着这条路走了很久。
江宿猛吸口气,追赶上去。发凉的四肢猝不及防被牵连,僵得他发出细碎的呻吟。
“小心!”黑衣少年见一个人扑过来,下意识结结实实扶了一把。双眼在雨雾中对焦片刻后,发现那人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此刻已经被浇透了,胸前挂着被护得好好的书包。
“你…是回翏居里小区的吗,就山上那个?”落汤鸡抬头,用浑身上下唯一不染纤尘的眸光真诚地望着他。
少年卡顿了三秒不到,微微别过头,答道:“行,可能有点儿挤。”
“谢谢!”岑星欣喜若狂,沿路连连道谢。
雨沉了,沉在黑夜里,冲刷万物却洗不掉自身的厚重气息。也可能是回家的长路上此刻只剩他们两人,岑星心里才会生出这样的奇怪感受。
少年举着伞,载着岑星晃过悠悠荡荡的雨天,路过亮如白昼的闪电和轰然雷鸣,任凭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的缩短或拉长,他都没有任何一句话掺杂了喜怒哀乐等丰富情感,只是稳稳地将伞举高,遮住阴霾。
江宿则如观光般,目光从天上落到地下,除了“谢谢”没有憋出一个字。
两人间默哀似的氛围,被电闪雷鸣和雨落在伞顶的重音顷刻攻占。
一晃到了小区门口,岑星主动上前刷脸。不知道这老胳膊老腿的机器又出了什么问题,就是录不进去,固执地亮了红灯,显示“未查询到人脸信息”。
岑星纳闷地与机器贴了半天脸,就是不肯放人。身后的人观战许久,终于耐不住性子,轻声打断道:我来吧。”
他说着把帽子揪下来,俯下身。俊逸整洁的面孔出现在识别屏中,令岑星措手不及。心咯噔一下,联通五感直接罢工,竟没有避开,只是稍微往边上挪了挪。让屏幕里,两人的脸欲盖弥彰似的贴在一起。
“嘀,识别成功。”少年眉毛一挑,将门推开示意岑星快进。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的身份得到了系统的认可,反正岑星暗自发誓要把这破设备扔到物业那去。
雨声淅沥,嘲笑他的遭遇和无情。
路灯拉长了光影,扭曲了景象,踏着一片混沌行走,瞬息的时间也被放慢,变得好长,好长。
“我家在最远那栋楼。”岑星说,“你在哪住?如果离的远我就自己走。”
少年沉默地看了一眼漫灌的大雨,无奈道:“我送你回去,离得不远。”
岑星的再三推脱都被他强硬的态度挡了回去。反正路还远,岑星已积攒了不少好感,率先开口解闷,两人就开始了你来我往一两个字的杂话闲谈。
岑星问:“你是哪个班的?”
少年反应了一会儿,回答道:高二理科重点六班。”
岑星:“哦…”
不知道。
咱们高二理科重点班有六个吗?
岑星在高二理科重点三班,但从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多了个重点六班。
他将送到嘴边的疑惑与不解悉数咽了回去,说不定人家这是委婉地拒绝了他套近乎。
两人之间一时缄默无言。
不久后,岑星终于到了家门口,他再次由衷感谢了这个好心人,目送他愈行愈远,直到视线中的身影被打散在雾中,才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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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曹楠看人迟迟不回来,刚准备出去找,当头撞上了回家的岑星。
“妈?”
曹楠一看他被淋得体无完肤,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是跟你说拿伞拿伞,就是不听,赶紧去洗澡,一会儿你还有课。”
岑星习惯了曹楠情绪的大波动,几句也就无感了,立即去把事情按部就班地一一办好。
11:00,天公不作美,暴雨仍疯狂地下,岑星指尖不停翻转的笔突然停下了规律的运作,被他的主人抛到桌面上。
岑星望向窗外,手心抵腮沉思。一片枯黄的叶子从枫树上掉下,飘入水洼里,轻得击不起一丝涟漪。却在无形中,喧嚣了大地。
他想,翏西的秋天,又来了。
-To be continued-
DestinyH码完了,好累,等我后面大幅改。
DestinyH六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