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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六章

上天给我的一生

某个午后,我妈把我叫到她的房间,叔叔和她坐在床上,我搬了张凳子坐在他们跟前。

我有好几年没见我妈了,她的眼角有了鱼尾纹,跟我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我妈算了算年头,看着我说:“阳阳,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叔叔一脸笑意,他也随着我妈的话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我老家的,以后还能经常来看看你妈。”

安安的照片我从来没有让我妈看见过,放在了行李箱李好好地呵护着。我妈不知道我和安安之间的事,我呢也不想一五一十的给她说,有些东西靠嘴是说不出来的,日子再怎么样,那都得自己过,跟谁说了,谁都无法感同身受。

可这人要是分开久了,感情是会淡的,我虽然记着安安,心里头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疼了。

不管怎么说,我不愿意谈对象,究其原因,我觉得自己的家庭关系太复杂,还穷,谁要是跟了我,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摇了摇头,对我妈说:“还早着呢,以后再说。”

我妈看了看我:“你不小啦。”

“现在太穷,以后有钱了再谈。”

“日子是两个人过出来的。”我妈说:“你养一头猪,时间久了它会下崽,等猪崽子长大了,又再下崽,崽多了,钱就多了,日子也就过出来了。”

我还是不肯,我妈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劝我。

不过,我妈经常会旁敲侧击,说一些两个人过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话,我听听也就算啦,不往心里去。

在我妈这里的日子,我的失眠没完全好,经常睡不着觉。我房间窗户外是个工厂,晚上不少人上夜班,有时候我睡不着觉,坐在窗户边傻愣愣的看着车间里忙碌晃动的人头。我啊,是觉得自己该找点事做,不要像这样什么也不干,这样下去人就废了,手脚也会没力气的。

我想了很多个晚上,还是没勇气去工作,只要人一多,我就不适应,想要逃离“包围圈”。

有一天晚上,我妈和我叔在房间里说话。我妈发工资了,她把钱给我叔,小声的说:“你明天把钱拿去银行存起来,不要放在家里。”

“放家里也没事,过两天休息了再去存,一样的。”

“不行,这孩子不上班,手里头的钱总有用完的时候,他要是把钱用完了,会来拿的。”

“孩子挺懂事的,他要是缺钱了,我们给他就是,他一个人吃喝都在这里,又不出去玩,花不了什么钱。”

“啧…我让你去你就去,这是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吗?他随他爸,他爸就是个抠门鬼,喜欢占小便宜。”

我妈不知道我没睡觉,他们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

我妈每天下班回来就做饭,连菜都不让我买,她是怕我把钱花没了找她要。有一回我妈跟我叔说:“这孩子被他爸教的很精,前两年他找我要钱,我没给,让他找他爸。我知道的,就是他爸让他找我要,自己的儿子自己舍不得花钱,就想从我身上抠。”

我叔有些不高兴的说:“有你这么当妈的吗?这也是你儿子,我觉得他很懂事,上次我带他去钓鱼,他就在我身边老老实实坐了一天,还给我买水喝。”

“你知道个屁,他心里是恨我的,他只是不说。”

我到外面走走,想散散心。可是走着走着,我这腿脚不太听话,不知道该迈哪条腿,我连走路也不会了。我在路上僵硬的挪着脚步,不去在意的话,很自然就走起来了,只要眼睛关注着脚,两只脚就都不会动。我啊,是越活越回去了,之前再怎么样,也只是情绪不稳定,莫名其妙的高兴,又莫名其妙的伤心。现在倒好,连走路也不会。

我窝在房间里一待又是一个多月,除了跟我叔出去钓鱼,便没再下过楼。

有时候我拿着安安的照片在月光下打量,看着看着,心里是真庆幸。幸亏她没跟着我,不然这日子就苦了,苦我一个人没事,苦了她可不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活越没劲儿,在家里也越来越不习惯,总觉得自己像客人一样,从来都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明白,我爸有了新家,我妈有了新家,我就是一个人了,去哪边都一样的,家里没有我的位置。

安安的照片被我烧了,我烧的时候没哭,仔细算起来,我有段时间没掉眼泪了。心里难过又哭不出来的时候,我就羡慕以前,起码哭出来了,心里好受些。现在呢,哭是哭不出来,可是心里难过的感觉一点没减少,天天压抑着,人都快疯了。可能跟这个有关,我的身体也出了些问题,每次很难过的时候,手就发抖,身体也抖,还流鼻血…

我第一次流鼻血的时候,拿纸巾堵着,可怎么堵都没用。有一回我想叫我妈,看见他们的房门关着,我又缩了回去。

唉…

我真的成了一个废人了。

我对安安的思念越来越淡,我总想着,她不跟我是一件好事,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好受的多,一点都不难过。

后来徐子叶联系我,她问我:“你没离开吧?”

“没有,离你不远,怎么了?”

“那就好,帮我个忙,我捡了个狗狗回来,可是我白天工作没时间照料,你帮我照顾一下呗。”

“你妈不也在这边吗?”

“带我女儿回家了,要过阵子才会回来。”

从这里到子叶家只有十分钟车程,我每天去她家照顾团子,这是狗狗的名字,因为它白乎乎的一团。

团子是流浪狗,子叶可怜它,经常在它出没的地方喂它点吃的。

前些天子叶回来时,它跟在后面,子叶停下来,它也停下来,还摇摇尾巴。子叶说:“我养不了你,我要上班,没时间。”

团子偏着脑袋,它听不懂。子叶走了段距离,团子还在后面跟着,尾巴不停的晃。子叶心软了,把它抱在怀里,回家先给他洗了个澡。

团子很乖,洗澡的时候不闹腾,有一回我和子叶一起给它洗澡,它爬在小盆里,嘴巴哼哼唧唧,我笑了笑说:“小家伙还挺会享受。”

子叶也笑着说:“真是个小孩子,天天要爸爸妈妈给你洗澡。”

周末子叶不用工作,她就带团子出去走走,我没事做也会跟着,这让我的生活没那么乏味了。

这个比我大五岁的女人既温柔又善良,有时候也像孩子般可爱。

这天我路过花店门口,想着进去逛逛,然后买了一捧花去她家。她看见后,高兴的接了过去,把花插在瓶子里,又回过头问我:“多少钱买的?”

“两百多。”

“啊?这么贵啊,你下次别买了。”

“也还好啦,不贵。”

我对钱不像以前那样精打细算了,心里没个衡量的标准,总觉得几十块钱是钱,几百块钱是钱,几千块钱也是钱,都一样的。

“不行不行,两百多块钱可以买好多好吃的了。”

她伸手比划着,我觉得她这模样像个孩子,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子叶的女儿回来后,我和往常一样会到她家做客,她的母亲很和善,对人也好。她父亲喜欢喝酒,时常让我陪着喝点,我酒量不行,喝一点就脸红头晕,有一次晕乎乎的,子叶送我回家,路上她问我:“还没听你说过你家的情况呢,你没上班还天天有钱花,你家很有钱吗?”

她的话让我立马清醒了不少,我心虚啊,最怕别人问起我的家庭了。

子叶知道我的情况是在我们熟悉后的第三个月,那天我在家觉得胸口闷,心里难受,一个人喝起了闷酒。我喝多了,打电话给她没完没了的说话,说着说着,我有些哽咽,可是没哭。我把从小到大的经历全都说了,包括我做过的那些可耻的事…子叶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她,就像以前配不上安安一样。

子叶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完,说了一个小时,我没话讲了,她才叹着气说:“唉,不怪你,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连你都不如。”

我说:“我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以前有一个,可他不在了…他活着的时候,我有什么话都跟他讲,有困难了他二话不说就帮,可是他走以后,我过的苦,家里人都欺负我…”

子叶很认真的对我说:“以后你有我啊,你有心事了就跟我说,李秋阳,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想好好的哭一场,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了,只能干难受。

子叶是个好女人,我在她身边过的很开心,有时候带着她女儿一起玩,恍惚间,我就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这份幸福对我来说简直不敢相信,有时我觉得很虚幻,觉得这是梦。

可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这种幸福呢?我怕啊,越是幸福我就越害怕,想想我的家庭,再看看她的生活,我会连累她的…

担惊受怕的过了一阵,我的身体是没出什么毛病,鼻血也没流,就在我把这一切都淡忘的时候,那种不受控制的难过又出现了…我在房间里和孩子一起玩,身体毫无征兆的发抖,手也抖。心脏像被人抓住狠狠地揪了一下,疼,疼的我蹲到地上,想哭又哭不出来,想叫又不敢让子叶发现。

子叶在厨房做饭,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看着那道背影,是那样的美丽,那一刻我多想留在这里,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是,我害怕这份幸福,我怕我会给她们带来不幸…我是个灾祸,从小到大都是。

我啊,快乐了这么久,也该离开了。

跟子叶道别后,我骗她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去我亲戚那里找点事做。”

子叶说:“留在这里不好吗?多一个碗而已,没什么的。”

“不啦”我笑着对她说:“我会回来看你的。”

子叶看看我,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摇摇头,叹着气说:“男人是得有点事做才行,有空了就回来看看吧。”

我这一走,就再也没见过子叶了。

从我妈那里离开的时候,她倒是松了一口气,私下跟我叔说:“走了好,省的天天什么都不干。”

我走后是想过要好好生活的,可是身体的毛病让我没办法像个正常人,每次心里难过就会发抖,如同筛糠。

姑姑让我看在阿全的份上,看在奶奶的份上,好好的活着,我没做到。

不久后我选择了永远的闭上眼睛,不再去面对这个人际关系复杂的世界,这个被冠以某种规章制度的生活…人活着要赚钱,要买房和买车,还要娶老婆,生孩子。和周遭的人相处也需要经验,然而这些对我来说实在难以理解,我大可把心里话讲给别人听,但别人无法感同身受,他们或许不感兴趣,充其量会对我说一句:“没事的,慢慢来,会好的。”

死。这个念头很早之前就有了,我浑浑噩噩的过到现在,认识了子叶后,让我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哪怕时间很短,我也知足了。

我决定赴死的那天晚上,在江边来回走了很久,脑子里嗡嗡响,很乱。走着走着,又流鼻血了,我想,流就流吧,不重要了。之前还想着给我爸留点钱,是我想错了,我连赚钱的能力都已经丧失,卡里只剩下几百块钱,想想也就算了,这样离开挺好的。

我徘徊了一阵,江边没人了,我就走到高处。我把手机格式化,清理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擦擦鼻血,看着发抖的手,看着手心里发抖的血,我是一滴泪都没流,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我抱着必死的心,谁知道没死成。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晕晕乎乎的躺在医院,医生说,是警察把我送来的。警察也来看我了,他们问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家是哪里的?这些还记得吗?”

我茫然的看着他们,他们又问:“你爸爸妈妈呢?”

一个年轻的警察在我面前比了个手指:“看得清吗?这是几?”

我呆呆的看着。

年纪大点的警察说:“这孩子手上都是疤,像自己划的,他可能有抑郁症。”

我又闭上了眼睛。

阿全跟我说:“你要好好活着。”

姑姑跟我说:“看在阿全的份上,看在奶奶的份上,你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我总算是清醒点了,年轻的警察带着我去做检查,医生把我那条胳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又摸了摸,他问我:“你割的吗?”

我点点头,他又说:“有没有到医院检查过?”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医生接着问:“平时会不会觉得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受?”

“会。”

“情绪转变一般是多久?”

“很快,上一秒还很高兴,下一秒就很难受,难受的时候还发抖。”

“划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开始有点疼,后面不疼了,划了心里舒服点。”

“你爸妈知道吗?”

我垂下头,不再说了。

医生在我脑袋上装了很多仪器,又让我躺着做了些检查。

我出来的时候,医生跟警察说:“住院治疗吧,通知他的家人,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以及双向情感障碍。”

我被关到了精神病院。

这里有很多病人,他们经常在门口盯着我看,有个女患者说:“真可怜啊,这么年轻。”

我躺在床上,手和脚被绑住了,医生说,这是为了让我不伤害自己。

唉,我都这样了,哪有精神去伤害自己呢?

过了两天,我按时吃药,按时吃饭,也不闹腾,他们就把我放开了。

在这里没有手机,联系不到外面,每天都有病人吵着要打电话,我觉得烦,从来不跟他们交流。

每天要按时起床洗脸刷牙,然后吃饭吃药。这里的病人是不允许出去的,唯一消遣时间的方式是看电视。他们闹,他们吵,他们不配合治疗,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感觉不到伤心,感觉不到难过,也感觉不到高兴…

我住了二十天的院,我爸妈来了。

我妈摸了摸我的脸,什么话都没说。我爸在旁边把我看了又看,只是摇头叹气,也没说什么。

出院那天,医生跟我爸妈交流了一下,之后进来一个人,拿着相机说:“你们一家人拍个照吧。”

我爸妈站在我的两侧,准备拍照的人看了一下说:“牵着手吧。”

我抓着爸妈的手,感觉不抓紧点就会松掉。

后来我爸将我接了回去,他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

我告诉他:“不用了,我可以的。”

我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日复一日,三点一线。期间子叶联系过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了我的事,她哽咽着说:“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

“对不起。”

“以后…以后别这样了。”

“好。”

……

我寻死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故乡的记忆逐渐淡化,故乡的人不认得我。那山林中的布谷鸟,路边的杨柳树,背着书包的孩童,赶着牛羊的老大爷,那是回不去的旧光景。

我再也没见过郑安安,也没见过徐子叶。

自从那件事后,我没有流鼻血了,也没在难过的时候浑身发抖,生活平平淡淡,每天重复一样的事。日子久了,我不知道一年是活了365天,还是365天活成了一天。

我没有兴趣爱好,对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对钱也没什么概念,整日按部就班,按规律生活。

我仍旧很受女人欢迎,可是,我这个人如此破碎,怎敢奢求爱?

后来有人爱我,我甚至觉得,没人会比她更爱我了,可有什么用呢,生活总是这么的无奈。

我看着太阳升起,看着光芒洒向大地,看着人群开始涌动。他们还活着,他们在为梦想而前进,他们的脚步从未停下。他们或许失败过,迷茫过,退缩过,可他们依旧前行。

我跟在他们当中,跟着他们前行。

你看,天上的鸟多自由,被许多人喜爱。爱它的人,把它关在笼子里,精心照顾着它,让它不必再为了吃食奔波,他们认为它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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