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外公年纪大了，干活不再像以前一样麻利。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后他总是闲不住，大姨不让他干活，他就每天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有时候站在自家的农地跟前，就愁的慌，说：“这地里都是草，不锄掉不行啊。”有时候走到种菜的地方，也要停下来站上半天，自言自语的说：“这帮遭鸡瘟的，都把地围起来了还进得去。”

外公这是心疼大白菜被鸡啄坏了，他一空闲就背着手去看，看到有鸡在里面晃来晃去，就在旁边把鸡吓唬走。等到身子骨恢复差不多了，外公怎么都不愿意闲着，每天天刚亮就要起床煮猪食，他的腿脚不方便了，不能去割草，露水打湿了膝盖回来就发疼。于是外婆每天早起就去打猪草，外公在家把煮剩下的猪草继续煮上，等外婆回来，他就把牛放出来，赶着牛到山上去，一放就要到中午才回来吃饭。

大姨想着只要不下地干活，这样也好。在家干了一辈子的农活，年纪大了干不动，那也是在家闲不住的，总要找点事儿做才行。

大姨常说外公这是有福都不会享，外公听了，笑笑说：“以前干公分的时候，我们家都是公分最多的。”

外公这辈人什么苦都吃了，他跟我们说闹饥荒那会儿，都到山上挖野菜，挖的人多了，野菜哪里够啊，后来饿的不行了，就挖树根，啃树皮…

年底的时候，我和阿全一起回的家。我们两个省吃俭用，身上也攒了有万把块。上班那段日子，每天就数着钱过，规定好每天只能花二十块钱，就这么的把工资省下来了。日子苦是苦了些，但在当时，拿着这笔钱我们两个心里高兴，你看我笑笑，我看你笑笑。

阿全的奶奶又矮了些，但她眼神还好着呢，我站在她家门口，她笑着就过来拉我：“你有好几年没来了…”

他家的房子是原来的老屋，外面没有粉刷过，里面也没装修。那时阿全谈了个女朋友，是从手机上认识的，也是老家的人。我们在他家坐了一会儿，他让我跟他一起，去接他对象来玩。

那个女孩个子有一米五左右，挺瘦的，我们在街上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想来是我俩糊涂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请人家吃面的？跟安安相处久了，她那大大咧咧，什么都不讲究的性格影响了我和阿全，起初我们认为吃碗面也挺好的。要知道当初跟安安刚熟悉时，吃的也是面条，她吃的可欢了。

阿全的女朋友吃着面条也没说什么，后来就去了阿全家，我没跟着去，只是到晚上的时候，我听阿全说他把人送走了，我问他：“怎么样？你奶奶一定高兴坏了吧？”

阿全有些失落的回答我：“她在我家看了一圈，说等什么时候能把房子装好，就什么时候跟我在一起。”

装个房子也没什么大问题，我跟他说：“我把钱先还你，你把房子装出来。”

阿全说：“别这样，这些钱我不愿意动，以后还要养着奶奶，这钱得花奶奶身上。”

“装个房子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咱们从简嘛。”

“那也不行，算了，慢慢来吧，实在不行的话，不谈就不谈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

“你也不用劝我，她要真的喜欢我，就不会在乎这些。”

说到这里，阿全又说：“安安是个好女孩，我敢打赌，如果换做是她，她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我说：“女孩子可以不在乎，但不代表她不值得拥有更好的条件。”

阿全想想，觉得我说的对。

过了几天，阿全说：“不跟她联系，她都不会联系我，联系她的时候，她也是随随便便敷衍几句，我觉得她肯定没看上我。”

我想应该不会，就这么地又过了半月，仅仅半月的时间，阿全跟我说：“她结婚了，我看见发的婚纱照，他娘的，我就说她嫌我穷吧，可这也太快了，他娘的…”

阿全晚上的时候坐在他家门口，天气冷，他在门口烧起了柴火，坐在火边也不说话，发会儿呆，抽口烟，一支烟没抽上几口，全让风给吹没了。

我有心带他出去散散，他不肯，打定主意对我说：“生意一定要做，不能就这么干混日子了。”

阿全有亲戚就是干养殖的，人家跟他说：“想干这个可以，但是你们没学过，我建议你们先到我这里来熟悉一下，了解一些里面的门路。”

有了这条道，我俩更加的有信心了，虽说万事开头难，可还有句话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除夕我是在外公家过的，我妈没来，家里就是我跟外婆和外公。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大姨一家都来了。

大姨有三个儿子，大哥和二哥已经成了家，孩子都会走路了。

幺哥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只是他还不想结婚，手上有门理发的手艺，也不愁以后讨不到老婆。

我小时候过年也是这样过，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只是以前我爸妈也在，如今少了两个人。

饭桌上，外公和外婆是真的高兴，外公看着大哥和二哥的孩子，欣慰的说：“一家人就是这样越来越多的，你们还没结婚的也要抓紧了，趁外公还在，让外公也看看孙媳妇儿。”

幺哥笑笑没有说话，我点点头应付着。

外公又说：“你们都是我带大的，带大了女儿，又来带外甥，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一点点懂事，我心里就高兴，就踏实。”

外婆在旁边说：“多吃饭吧，堵不住你嘴了。”

外公哈哈笑着：“吃，都吃，都吃。”

过年有多热闹，年后就有多冷清。

我们走后，院子被外公扫了一遍又一遍，有时扫着扫着，他就立在原地，呆呆的看上半天。外婆闲下来的时候，也常坐在院子里，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一看就是好半天。

这人上了年纪啊，可能不是闲不住，只是闲下来了，这心里空，心里一空，人就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