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能有一个爱我的人。”
祝君深呼吸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睁眼,看着眼前面容温润的青年,青年依旧微微一笑,然后低眸,他伸手轻轻一挥,桌上摆着的协议就又多出了一行字。
【执行人:赵禾】
“小孩儿,把你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祝君一愣,然后疑惑的看着赵禾,他抓紧了书包带子,皱眉,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干嘛?”
虽然说自己书包里,除了爷爷给的那本书以外,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了,但原因还是要问一下的,免得什么都不知道,傻傻被人骗。
“什么都不想,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我帮你履行协议吗?”
“履行协议,干嘛要看我书包里的东西?”
”因为你的书包里,就有你想要的。”赵禾的语气淡淡,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未亡的魂灵,这说明这个人是非正常死亡的,而且,他存在于祝君的身边,不是死亡原因和祝君有关,就是本身和祝君有关。
如果是本身有关,那这两个人三代以上,就绝对有血缘关系。
心里围墙很高的少年,想要个爱自己的人,亲情是最好的突破点,因为血缘,不可分割。
祝君自己也被对方的这个说法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但最后还是拉开了书包,赵禾起身,修长的手握着缁色(帛黑色)的扇柄。
他走到祝君身边,视线微微的往书包里一撇,然后挑了下眉,拿出那本牛皮纸的书,赵禾却没有翻开,而是定定的看着。
因为在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本书里,不止一个未亡的魂灵。
微微皱眉,难道是集体非自然死亡?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这本书可以容纳?
“……怎么了吗?”
祝君忐忑不安,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动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又惊又慌。
惊的是,对方把爷爷留给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了,慌的是,他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虽然说是完成愿望。
可是像他提的这种愿望,一看就是不能完成的,一个爱自己的人,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尚且是这样,对方和自己非亲非故,又为什么要爱他。
像他这样一无是处,什么都干不好,从小被说到大,身体也不健全的人,又会有什么爱自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来爱他,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这个道理,自己不是很早就懂了吗?为什么还会忘?
母亲和贺枕给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谁知道会对你怎么样,那本书是爷爷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什么东西都可以没有,它不行。
想明白了之后,祝君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拿过了那本书,在赵禾还没反应过来的眼神中,直接把书重新装回了书包里。
拉上拉链,背上书包,再后退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赵禾。
“我改主意了,我不要履行那个协议了,不管之后有什么代价,我都自己承担。”
“同样的,我的任何东西,你也都不要碰。”
说完,祝君直接跑了出去,格子衫衣服的背影在赵禾的眼里渐渐远去,他没有拦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心理围墙很高的人。
扇子啪的一声被打开,扇面横在胸前,那首瘦金体写的诗显在前面,赵禾浅浅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语气很无奈,也很轻,但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盛魄杂货店,梦与现实的两位店主同时签署的协议,而且已经生效,是没有办法再反悔的。”
“能不在外人指引的情况下,找到梦中的盛魄杂货店,说明你是很想要实现这个愿望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实现。”
盛魄杂货店开门进人的标准,从来都是当心中的一个愿望过于强烈,转变为执念,这股执念过于频繁的出现,敲响了白骨瓷铃铛。
由铃铛指引,找到不存在的二十三号前阳路,再找到这里。
自盛魄杂货店存在以来,这个店子在人们的眼里就是不存在的,岁月悠长,愿望成执念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收取的代价也不在少数。
爱钱者要家财万贯,作为代价,他失去了自己的真心,不再对任何一个人交付真心,他也失去了那些不看重钱财,真挚的朋友,身边只有虚与委蛇。
爱权者要只手遮天,作为代价,他失去了自己的上进,用权力结交到的人,也只看中他的权利,人作高贵,却不思进取,执念抛之脑后,再度跌入谷底。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得到了点什么,就得失去些什么,这是很公平的。
但祝君,让言绥和赵禾都陷入了沉思,这个少年无权无力,不爱金钱,不管外表,他只要一个爱他的人。
一个爱他的人,但人是多变的,从他刚才看见那个牛皮纸的书开始,就看到了祝君的生活,出生就带有眼疾,后面更是被亲生母亲打聋了左耳,听力下降。
他养父和亲生爷爷已死,母亲尖酸刻薄,恨不得他一出生就夭折,继父继妹只会看笑话和变本加厉,生父在母亲的嘴里恶毒不堪,还坐了牢,至今没出来。
同校的女孩也只是骗他来玩儿,还有校园霸凌, 成绩虽然好,但也因为无权无势,爹不疼娘不爱被校园欺凌。
他的身边,似乎没有一个爱他的人。
“难搞啊。”
——
是夜,祝君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这样很窝囊,很没有出息。
爷爷明明告诉过他,受欺负了就打回去,不吃哑巴亏,可他一直在隐忍,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然后越忍,别人越变本加厉。
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好欺负吧。
祝君知道原因,可他没办法去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拿笔杆子的时候挺厉害,打架能力基本为零,因为营养不良,也没什么力气。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音节也仿佛是破碎的,他一个人掩在被窝里,熟悉的味道把人包裹着,祝君像一个蚕蛹一样的,裹在被子里,头也没露出来。
爷爷……我好累啊,真的,真的好累。
渐渐的,祝君又睡着了,他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房间里没有光亮,只有屋顶漏下来的一缕缕月光。
就这么睡了很久,祝君睡熟了,门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但陈年的木门却很安静,没有刺耳的吱嘎声,接着微弱的目光,来人脚步轻的像猫,落在他的床头。
感受着眼前少年平缓的呼吸,赵禾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抬手,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盏蜡烛,如果祝君此时醒着的话,就会记得,这是在梦里的盛魄杂货店里,燃着的那种。
蜡烛燃着,光摇曳,一种淡淡的幽香缓缓散发出来,闻到这个味道的祝君似乎睡意更沉了,他砸吧着嘴,咕噜的翻了一下。
赵禾把人的头露出来透气,略显冰凉的指腹擦干了眼角的泪,然后又是轻轻一挥手,墨竹般暗沉的色,衬得他肤色极白,替他贴心的把蚕蛹一样的被子,弄开又整好之后,老妈子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是太让人省心,又不让人省心。”
太让人省心,是因为家长什么事都不知道,以为他很好,这个家长,说的只有他逝去的爷爷,不让人省心,是因为不懂怎么照顾自己。
“不知道哭着睡觉,容易得精神病吗?”
说完,赵禾转头坐在了破旧桌前的椅子上,椅子边儿放着祝君的书包,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摆在桌上之后,他开始履行协议。
手握着扇柄朝书本一点,点点微光溢出,书本在此时自动翻页,刷刷的不停,然后忽然安静,止在了一页残缺的,画有一支墨梅的纸上。
又是一点,纸上浮现了一个白光的圆圈,由书本的大小,落在一边的空地上,转变为一个大圈,圈里不断的泛着白光,并且愈演愈烈。
赵禾眸色淡淡,薄唇翕动,嘴里低吟着晦涩难懂的咒语,然后,圈内缓缓出现了一个穿墨色长袍,衣襟绣着株墨梅的年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