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藏书阁。
结合上次宫尚角告诉她的信息,再加上从点竹那里发现的蛛丝马迹,她这次一定要好好布局,做到万无一失。
等孩子出生......
上官浅捏着书页的手微微一紧,缓缓低头。
等他出生,她便走。
宫尚角会是个好父亲,他把宫远徵教的很好,她相信,他也能把这个孩子养的很好。
而她,绝不会是一个好母亲。
在报仇雪恨之前,她的命不属于她自己,更不属于这个孩子。
那一晚,她有求于他,可真正交付的那一刻,胆颤中也有期待。
事后,她甚至将自己下毒的事全盘托出,可笑地以为他也许会施以援手。
毕竟,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
可惜,只换来一句“你还有什么”。
他不会救赎她,她也无法承认自己是无锋。
因为他会杀了她。
那一刻她才明白,云为衫有宫子羽相护,而她,只有她自己。
就算献出身体,就算差一点献出真心,可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极其强大又克制的人,在他冷硬的外壳下也许藏有一颗温暖的心,可那片温暖,从来都给不到她罢了。
宫远徵,宫门亲人,宫门利益,甚至天下大义,都排在她前面。
上官浅扯了扯披风,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一些。
因一整晚都在查阅资料,再加上孩子最近总爱闹腾,上官浅的身子早就有点受不住了,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地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已是初冬,外头下起了雪,寒风冷冽,吹开了藏书阁的窗户。
空中漂着雪花,伴随着冷风拂过她额间碎发,引得她微微战栗。
昏睡之中,上官浅只觉越来越冷,可怎么也醒不过来,深陷一个又一个的幻梦,愈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好像看见了阴冷潮湿的牢笼,脚下是淹过膝盖的泥水,若隐若现地漂浮着几个尸体,泥土浑浊,却藏不住那醒目的血色。
她低头瞧了一眼,双手握着两把短剑,血液从泛着银光的剑锋缓缓流下,“滴答”一声,掀起小小涟漪。
“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魑了”
对面的嗓音裹挟着兴奋的笑意,她闻声望去,那人长身立于黑幕中,看不清面色,却莫名给人一股瘆人的阴冷。
片晌后,一身黑色劲衣渐渐浮现在光幕中,那人嘴角噙着一抹邪笑,歪头注视着她,可真正引她注意的,不是他此刻的表情,而是他的头发。
剃发受刑之人。
“我叫寒鸦柒,往后,我就是你的上级”
寒鸦柒......
听到这个名字,上官浅内心蓦地刺痛,还未等她缓过劲儿,下一瞬便天旋地转,落在了一个空旷的院子里。
烈阳高照,一个刺眼的光芒闪过,上官浅下意识闭眼,眉心感受到一丝凉意,再睁眼时,发现剑尖停在她眉心两寸之外,而握着它的,正是寒鸦柒。
“你又输了”
他收走剑,漫步向她靠近,“从现在起,你把你师父教过的招式全部忘记,杀手就要做到快准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攻下要害”
上官浅定定望着他,像是久别重逢的惊喜,又像是自欺欺人的贪恋。
他也没再说话,就那般与她对视。
片刻后,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帕子,寒鸦柒缓缓抬手,轻柔地擦过她额间汗渍,一向凶狠的面庞浮现一抹极淡的笑容。
上官浅想要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试图握住他手的刹那,面前人化作了一团白雾,顿时将她层层围住。
上官浅边走边环顾左右,却怎么样找不到他的身影,倏尔一脚踩空,下一刻便跌进了一汪寒池。
池水冰冷刺骨,浸湿她每一寸肌肤,留下刀刻般的痛。
她不禁哆嗦,尽力移动愈发僵硬的手脚。
在寒池里,人的反应会越来越慢,池中养着冰雪银蛇,被它们咬到,虽不会中毒,却会体会到挖心剖肝的痛。
脚踝传来针扎般的刺激,不出须臾,顺着血液直抵心脏,她一声闷哼,跌坐了下去。
池水没过头顶,痛感还在持续,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移动不得。
寒水不断涌入喉咙,心口的痛夹杂着窒息感,令她五感模糊。
“寒鸦柒!”
弥留之际,这个名字还了她些许清醒。
“你想干什么?若她连这点都撑不过去,那便没有活着的价值”
上官浅全身泡在冰水里,那个人的声音却比这寒池还要刺骨。
对,她要撑过去。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她,在那一刻,她竟真的清醒了过来,短剑顶着大腿渐渐使劲,刺进血肉抵在骨头,给了她些许支撑。
就靠这一点支撑,她忍着剧痛起身的同时咳出了鲜血,大口大口喘气。
“噗嗤!”
寒池里掀起不小的浪花,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看不清,只觉一股暖意环绕全身,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起,再睁眼时,已然身处屋内,两侧放着偌大的火盆。
“撑过去了,没事了”
耳边响起他嘶哑的声音,上官浅只愣愣地望着,看着他着急忙慌地用棉被裹住自己,颤抖的手擦拭她嘴角血迹。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寒鸦大人,此刻却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红着眼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下一瞬她就会化作迷雾散开,迟迟不敢撒手。
被他圈在怀里,宛若夏日暖阳照着,心底不断涌出暖意,顺着血液抵达全身经脉。
许是他在输送内力,又许是历尽苦难后幸存的心安,上官浅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好暖。
可不够。
上官浅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将头埋进他颈肩,脸颊紧贴他炙热的肌肤,透过愈发加重的脉搏,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流淌的血液。
滚烫的,就像那日,他心口涌出的血。
上官浅喉咙传来闷痛,她想唤住他,不要让他只留她一人。
因为她会孤单,也会害怕。
过去多少个无锋试炼里,他冷声命令她坚持,甚至不惜用更残酷的结局恐吓她。
可每当她坚持下来,堪堪倒下的那一刻,他总会第一时间接住她。
那个坚硬的胸膛,格外温暖。
“寒鸦柒...”
上官浅睫毛扇了扇,朦胧之中看不清他神色,只觉他身体一僵,拥着自己的手渐渐失了力。
她依旧靠在他胸膛,耳边的心跳愈发清晰,视线也渐渐聚拢,随后,闻到了那股月桂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