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找书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宫门藏书阁里藏着的不只有名著绝迹,更是江湖秘辛。
四年前她好不容易投毒成功,却败给了宫门的百草萃,如今无锋已经炼制出新的白草萃,点竹百毒不侵。
所以下毒,行不通。
无量流火藏在后山,宫门严防死守,之前在混乱中都没能偷走,现在更不可能。
点竹武功高强,身边又有高手相护,想近身刺杀如同飞蛾扑火。
综上所述,留给上官浅的选择几乎为零。
所以她若想报仇,必须找到新的破绽。
上官浅相信,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江湖关系盘根错节,有关系,就会有利益牵扯,有利益,就会有矛盾,有矛盾,便可以离间。
上官浅形单影只,若想靠自己复仇,几乎不可能。
所以她必须找到可以利用,甚至可以合作的对象,从长计议。
上官浅起初看的认真,可到了孤山派的书籍,却控制不住地心烦意乱。
她干脆放下书,斜靠扶手闭目沉思,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倏尔,鼻尖萦绕一股月桂清香,上官浅缓缓睁眼,只见他坐在对面,看着桌上摊开的书,剑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官浅没动,就那般静静瞧着,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宫二先生常年在外,这些书里记载的,有多少属实啊?”
宫尚角抬眸,对上一双略显惺忪的眼,竟比以往还要多出几分媚态。
宫尚角呼吸微沉,却面不改色,“你想做什么?”
上官浅懒洋洋地直起身,可下一瞬又像是没了骨头般趴在案上缓缓向他探身,明明是仰望的姿势,可那直勾勾的眸里不只有勾魂摄魄的娇媚,还有势在必得的自傲。
“许是孩子的缘故,我最近总是困得很”
上官浅用眼神勾着他,故意放软了语气,唇角扬起温婉动人的弧度。
她没有止步于此,指腹轻柔地抚过他手背,随即用掌心完全覆盖,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就像寒鸦柒教过的那样。
他说过,男人是触觉生物。
寒鸦柒教她,可当她把学到技能用在他身上时,他总是别扭的抽开,躲闪着目光清一清嗓,然后略显慌乱地进入下一关训练。
现在回想起来,凶神恶煞的寒鸦大人,那时竟是在害羞。
上官浅目不转睛地与宫尚角对望,峨眉微微蹙起,妥妥一个惹人心怜的模样,“我想让公子,把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讲给我听”
以往她有求于宫尚角时,总是摆出一副诚恳又娇弱的表情,将自己的欲望非说成是为了他好,用甜言蜜语迷惑他,想尽一切投其所好,讨好奉承。
而现在,面前的她却赤裸裸地,丝毫不掩饰目的,也没有祈求的姿态,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需求,就像是笃定他一定会满足一般。
他会吗?
不知为何,这次的宫尚角并没有抽出手,任那片温暖渐渐侵蚀肌肤,一路抵达心口,留下一抹异样。
当小狐狸不再装柔弱,反而释放出原本妖魅的姿态,猎人却依旧不忍心杀它。
以前,他总能感知到她的伪装,嗅到那张人畜无害的面皮下藏匿的危险气息。
当她用一副娇柔可人的模样蛊惑他时,他尚且能克制住自己。
可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知晓了她的过去,看穿了她的目的,她也不再修饰,将那温柔的陷阱尽情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反而沉溺了。
宫尚角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起伏。
上官浅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直到宫远徵来找他,他才结束话题送她回去。
月上枝头,银白的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照的全屋清清凉凉。
上官浅回想起那本记录孤山派事迹的书,一时间困意全无,在无人的黑夜里偷偷卸下面具,堪堪露出一丝悲伤。
放下?
上官浅轻嗤。
血海深仇是什么感觉?
是想起那个仇人时,就会涌起无限的恨意吗?
不是。
而是想起点竹的每一次,见到点竹的每一面,都会反复提醒她,那些死去的亲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死了,同时将她的灵魂抽离,一并带走了。
这种灵魂缺失的痛,便是血海深仇的感觉。
杀了她报仇雪恨,灵魂就会再一次完整吗?
上官浅不知道。
不过若是不杀了点竹,她便会同行尸走肉一般,带着孤山派上百英魂,在世间飘荡。
点竹,必须死。
上官浅眉眼霎时一沉,染上瘆人的戾气,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忽地,她紧拧的眉头一松,愣了一瞬,缓缓低头。
上官浅像是在确认什么,抬起手轻轻覆上,果然,怪异的感受再次传来。
他动了。
上官浅长睫微颤,盯着小腹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他动了……
上一刻才凝结的仇恨的雾霾,这一刻便被异样的触感吹散了大半,只留一个纤瘦的身影独坐在黑幕中,低着头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