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上官浅微讶。
“嗯,去和他们见一面”
“我若是你,绝不出宫门半步”,上官浅望着她平淡的神色,顿时明白了什么,“你是有意的”
“我必须去”
“为了从未见过面的亲人,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回去吗?”
“那你呢?为了寒鸦柒,值得冒着被困的风险回来吗?”
上官浅广袖下的手微微一紧,缓缓垂下了眼。
云为衫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便被唤住。
“云为衫”
上官浅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云为衫侧身回眸,会心一笑,坚定离去。
上官浅望着门外刺眼的光芒愣了须臾,忽而提高音量:“没想到宫二先生竟也有爬墙根的癖好”
不出片晌,在晚秋暖白日光里,一袭墨蓝长袍跨门而进,上官浅静静将他望着,却没有起身行礼。
宫尚角脚步一停,垂眸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自顾自地在对面坐下。
相面而坐,许久无话。
自坐下后,宫尚角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犀利的眸子仿佛是想把她层层穿透一般。
还记得那日在议事厅里,云为衫解释起无锋训练刺客的细节,顺便说到了寒鸦与死侍的关系。
宫尚角虽没有抬眸看她,听的却极其认真。
那些低阶杀手入无锋,经历第一关试炼活下来的被分给不同的寒鸦,自此便一直是上下级的关系,直到升级为魍,或者一方死去才会分开。
寒鸦们训练死侍,教他们各种各样的杀手本领,漫长又严酷的试炼里,一直都在一起。
云为衫说,寒鸦肆对她们姐妹俩而言是亲人的存在。
那她呢?
那个剃发受刑之人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唯一在乎她的人......
寒鸦柒自己都已经命悬一线,却强撑着身体挡在她身前,面目凶狠,颤颤巍巍地抬起短刀指向他们。
对于宫尚角而言,他当然不是对手。
可那一刻,他好像输了。
看见她肩膀刺目的伤痕时,看见她望向寒鸦柒的眼神时,当她毅然决然地跑回来救人时他便确定,他输了。
宫尚角回想着那一晚,目光始终落在她媚眼之上,不自觉地凝起了眉。
上官浅脸上依旧挂着那个标志性的笑容,向前探了探身,手背轻轻托着下巴,直勾勾地与他对望。
“宫二先生看得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你不是和我心意相通吗?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上官浅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故意拉长了语调:“在想,我方才的那些话,是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宫尚角眸光微动,也向前倾了倾,拉近了距离,“是吗?”
低沉磁性的声音萦绕耳畔,上官浅望着他那双略显迷离的眸,心跳漏了半拍。
可很快,她又变成那朵生在迷雾里的冰雪连,看似很近,实际隔着万里鸿沟。
上官浅坐了回去,开门见山道:“我想去藏书阁”
宫尚角眼里的光骤然变黯,他也坐直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做什么?”
“去藏书阁,当然是找书”
“什么书?”
“怎么?藏书阁也是宫门要地,外人不能入内?”
宫尚角拿起茶杯的手一顿,缓缓抬眸,只见她笑颜嫣然,看不出丝毫埋怨。
“若宫二先生信不过,可以让我内力暂失,没有内力,我什么也做不了”
宫尚角放下茶杯,垂眸沉默。
以为又是一个无声的拒绝,上官浅轻叹口气,起身刚绕过屏风,身后却传来听不出情绪的一句:“今日戌时,我陪你去”
上官浅微微转头,余光投向屏风外。
宫尚角背脊笔直,徐徐饮茶,棱角分明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上官浅只那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躺了下去,见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直接闭上了眼。
许是因孩子的缘故,上官浅觉得最近特别容易疲惫困倦,明知他就坐在外面,竟也昏昏睡了过去。
在她醒来时已然日照西山,霞光晕染,闪着金红余晖。
上官浅掀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厚被,先是简单洗漱,再吃了几口晚饭,侍女抱着偌大的木匣走了进来,说是宫二先生吩咐的入冬暖衣。
上官浅被她们伺候着更衣,刚出门便瞧见了正在外等候的宫尚角。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缓慢扫过,再抬眸定定望着她,似乎是在等什么。
上官浅却不以为然,姿态松弛中透着大家闺秀的温雅有礼,“可以走了吗?”
宫尚角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他转身,上官浅便跟在他身后,一路静默。
宫门的藏书阁宏伟壮观,上下三层排列整齐,书的种类几乎囊括了所有方面,还有不少名著绝迹。
上官浅本就是孤山派的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被送进无锋,也被全方面培养,为了攻略宫尚角,又看了不少书。
所以藏书阁里的几本绝迹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宫尚角眸光渐柔,带着几分欣赏的意味。
上官浅拿了所有与孤山派和清风派有关的书籍,甚至有几本她所知晓的秘密投靠无锋的几大门派历史。
其他书籍看的很快,可到了孤山派,她愣是没能打开一本。
许久后,她不露痕迹地顺了顺气,微颤的手缓缓翻开第一页,看见孤山派三个字时,内心深处如细针刺,阵阵刺痛。
宫尚角望着微微战栗的她,只觉双眸微酸,不禁握紧拳头。
那日,宫子羽找他布局之后,他在地牢里望着她曾经受刑的地方站了许久。
她说她是孤山派遗孤,甚至有胎记证明。
他半信半疑,依旧沉沦。
可后来,云为衫确认了他的怀疑,他却心脏顿沉,犹如利刃刮剜。
宫子羽提议布局,利用她无锋的身份将计就计。
宫尚角听着宫子羽的计划,脑海中却唯有一件,那便是上官浅。
那年无锋屠尽孤山派满门,确实没有传出有人幸存的消息。
她被严刑拷打,在被怀疑成无名的情况下,她便拿孤山派遗孤的身份巧妙脱身。
因为孤山派遗孤,一定痛恨无锋。
那一招非常聪明。
可后来,她被确认为无锋。
她是无锋,便不是孤山派遗孤,孤山派遗孤又怎么可能和灭门仇人勾结?
所以他以为,孤山派遗孤的身份又是她一个完美的谎言。
他只想过两种可能,非此即彼,却怎么也没想过,她竟有那般曲折的过去。
她是孤山派遗孤,同时也是无锋。
现在回想起来,地牢里,她其实不算说谎。
可惜,这一切,他知道的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