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夜寒人骨,萋萋吴人语。
传闻江南巡抚苏家有一把用人骨所做成的琵琶,名为雉尾,可以以音杀人。江湖人士都无比向往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于是来苏家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所幸苏家是江南首富,苏府更是占地其广,光是苏祺在扬州府的府宅就有一千两百亩,凉亭十座,假山五座,三湖六院,江湖人戏称扬州园林。园林之中,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
方多病叉腰,大眼睁得像对铜铃,“我之前以为我们天机山庄已经算有钱了,没想到一个什么玉楼春,一个什么金满堂,现在又来了个苏祺,好家伙,一个比一个有钱是吧?真不知道……他一个朝臣……哪来那么有钱,李莲花,你说他……”
李莲花狠狠地瞪了方多病一眼,袖子一甩,“谨言慎行,方小宝。”
方多病只好捂住自己的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旁边熙熙攘攘的江湖人士。
幸亏苏祺财大气粗,不然这么多江湖人士汇聚一堂,平常人家还真应付不来。见来人差不多稀稀朗朗的了,主人终于姗姗来迟。苏祺穿着紫色长袍,长袍上金线斜织,却看起来不太张扬。他眉目俊朗,看起来也十分年轻,他双手抱拳,朝着武林中人深深鞠了一躬,“今日有诸位来访,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旁边一个抱着红缨枪的少侠嗤笑一声,双手环抱在胸际,“苏兄,我等都是为你的雉尾而来,莫要再说这些客套话,带我等见识一下雉尾吧!”
原来是燕云十三枪杨天意,他曾拿红缨枪单枪匹马打上昆仑山,只为窥一眼昆仑禁地的昆仑剑法。杨天意此人最爱猎奇,但凡江湖上稀奇的事或物,往往都有他的身影。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苏兄,我等只为见雉尾而来啊!还不快拿出来给我等见识见识!”
他身着粗布灰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只露出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衣服上补丁更是数不胜数。他手里杵着根拐杖,衣物破烂不堪,活脱脱一副乞丐打扮。可在场之人却无人敢轻贱他,只因为他就是丐帮少主蒲圆艺。
苏祺微微一笑,“诸位莫急,”他朝身边服侍的侍女轻轻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头,请大家落了座,“苏某早已准备好雉尾了。”
他招手叫上侍女,为在场的各位都上了酒和菜,“只是光看未免太过乏味,在下为诸位准备了好酒好菜,苏某愿与诸位一同共赏!”“好!”
叫喝声四起。
“实不相瞒,苏某府上的一位歌女前日新作一曲,名为东风破,今日就由她用雉尾为大家弹一曲东风破如何?”
鼓掌声四起。
*
“李莲花,我怎么觉得这苏家办的不像什么赏乐宴啊……”方多病挠挠耳朵,不过宴上酒菜尚可,只是量出奇的少,不过品种繁多,看得他眼花缭乱。而且底下的盘子花样各异,紫底红底蓝底青底白底,“这哪是赏琵琶,怕是赏菜吧!”
旁边的笛飞声带着面具,看了眼方多病,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没见识。”
“这确实不是什么赏乐宴,”李莲花拉出红白青蓝紫底的菜各一盘,伸出修长的双手,拿起筷子,“方小宝你看,这一道烤乳鸽用了紫底,西湖醋鱼用了红底,糖醋排骨则用了蓝底,葱爆鸡蛋青底,清炒萝卜用了白底,你可知为什么?”
方多病摸摸头,大眼里充满疑惑,“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下的蛋,长的菜?这算什么道理?盛菜就盛菜,讲究这些干什么?”
笛飞声冷笑,“这根本不关菜的事,而在于什么底色的盘子。素碟五十两,青碟一百两,蓝碟五百两,红碟一千两,紫碟五千两。”
方多病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东西这么贵。”
李莲花拿筷子敲敲盘子,“敲哪个盘就说明出多少价,吃完叠盘子就是加价,所以这个赏乐宴其实是个拍卖会。”
方多病点头,“确实是我见识少了,没想到这个苏祺表面风光霁月,背地里搞些这些东西。怪不得……那么有钱。只不过什么东西能卖这么贵啊?”
笛飞声挑眉,“怎么,这世上竟然还有方公子嫌贵的东西?”
方多病捏起拳头,“笛飞声我忍你很久了,昨晚上不让我睡觉也就算了,说话还这么欠揍。你还是小爷我花了一千两从别人手里买下来的,看来本少爷真是错付了,买了你这么个东西回来!”
“诶……诶诶,打住,”李莲花见这两人似乎又快要打起来,连忙往他们两个的嘴里塞了两块糕点,“这么好的菜可不常吃到,用来斗嘴也太可惜了吧。”
两人狠瞪对方一眼,慢慢开始吃起菜来。
只见主位上苏祺端起酒杯,脸上笑意难掩,“诸位,依照旧例,东风破压轴出场,苏某为诸位准备了几曲开胃小曲,诸位请听!”
话音刚落,十二位歌女便穿着轻纱,迈着款款的步伐轻盈地走到大厅中央,语调柔柔,唱了一首浣沙溪。
“翠葆参差竹径成……”
歌曲完毕,歌女们从中间扯出一块洁白如雪的布匹,却又似烟似霞。席间有识货的人早已双目发亮,“混元天光锦!”
只听见苏祺旁边站着一位看起来年逾古稀的老者,身着一身玄色长袍,喊声中气十足,“第一曲!浣沙溪!混元天光锦!蓝底起!”
传言以混元天光锦制衣,衣物可以改变色彩,在夜色下更是似星光闪闪,极其稀有,几乎能与鲛纱比肩。
方多病激动地几乎坐不住,“混元天光锦!我娘亲和小姨肯定喜欢!”
他一听喊话落便重重敲了敲盘子,眼里的目光势在必得。
旁边一位穿着艳丽的男子见状却挑眉敲了敲红碟,一脸钱不在意只要能拿下的模样。原来是不男不女阮天魔阮诗语,他长发如瀑,肤白似雪,难辨雌雄。
方多病还欲加价,却被李莲花一把拉住,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方多病,“方小宝啊方小宝,你花那么多钱去抢一块布料干什么!”
方多病咂咂嘴,回想一下也确实如此,布料再好看也只能起到好看的作用,不算实用。闯荡江湖这么久,他也曾穷过,那时候没钱吃饭住店只好在屋顶坐着啃馒头,想来如今有点钱在身上了,确实不能再太挥霍了。
他哦一声,“那我们要买什么?”
李莲花微微一笑,“不买穿的,当然买戴的了。”果然,混元天光锦虽然稀有,但江湖众人对此的兴趣并不是很大,阮诗语只敲了一个红盘便抢到了。这种财大气粗的行径,实在是让身边参与竞拍的众人都暗自叹了一口气。
“混元天光锦,红底,二座乾位!”
苏祺满意地摇晃着酒杯,又重新站起身来。酒杯对天,“诸位,第二曲,珠玉行!”
是击鼓舞。身姿曼妙的舞女穿着珠光闪闪的衣裙,每击一次鼓,大厅中央的红绸就下降一段,一曲完毕,红绸散落在地上,中间用宝盒装着不知什么东西。
众人皆捏着一把汗,纷纷猜测这宝盒里究竟装着什么,但等那舞女慢慢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三支玉簪。
“第二曲!珠玉行!极品和田玉!素底!”
宴上有人嗤笑一声,把盘子一撂,“苏巡抚!你莫不是在戏弄我等呢?”
苏祺脸上陪笑,“诸位有所不知,苏某手上这三支玉簪不是别的,正是琢玉山庄唐庄主亲手所制!”
他微微一笑,“传说中的生死玉!”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生死玉的传言他们略有耳闻,不过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生死玉。谁承想,这苏祺竟然说它是真的,并且手上还有这东西!
杨天意抱枪,脸上带着浓浓质疑,“如若这生死玉是真的,那为何苏兄只以素底起拍?”
苏祺笑笑,垂下眼帘,“实不相瞒,苏某所得这三支玉簪,有两支是死玉,只有一支是生玉。苏某一介书生,实在难消瘦生死玉此等奇物,只好借东风破请诸位替我分忧。”
杨天意生平最看不得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说实话的人,他牵起嘴角,“那如果我等不愿意为你分担呢?”
苏祺摆手,眸中光芒暗动,“我不愿意与诸位交恶,苏某只是一个生意人罢了。”他抬头,仍旧是那难挑错处的笑,“风险与好处俱有,只看诸位怎么想罢了。”
杨天意旁边的蒲圆艺却笑得猖狂,他把筷子一扔,朝着苏祺喊,“苏巡抚,我可不相信什么生死玉,我出十两,把它们都买下,如何?”
苏祺笑,“蒲少主可别开玩笑,这坏了东风破的规矩!”看戏看够,李莲花连忙推推方多病,“方小宝,快跟他竞价。”
方多病大眼瞪起,“你和笛飞声怎么不比?”
李莲花眨眨眼睛,“老笛一个只会比武的武痴,我呢,一个没钱的病秧子罢了。在座的各位谁能比我们方少爷更有钱啊?”
方多病闻言极其受用,抬起下巴,叠起两个素底,用筷子敲敲,“一百两,我要了!”
蒲圆艺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看了方多病一眼,依旧大笑,敲了两个青碟,“两百两。”
方多病心道,这丐帮少帮主竟然还挺有钱,想必这就是丐帮全部的家当了。他面露惋惜,可惜遇见了他方少爷,这个蒲圆艺怕是抢不到这玉簪了。
“七座坤位,蓝底!”
蒲圆艺挑眉。
“三座巽位,蓝底一双!”
方多病头皮一紧,这东风破加价只能一双一双地加,加够换底,积少成多,着实真不简单。
“七座坤位,红底一双!”
蒲圆艺叹气,似乎一副没抢到心爱之物的模样,朝方多病抱了个拳,“尔雅剑,翠青玉,想必阁下是多愁公子剑方多病吧?在下蒲圆艺,实在难敌公子,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方多病有些肉疼,但还是面上带笑,“原来是蒲兄,幸会幸会,如果不是蒲兄忍痛割爱,在下哪能有幸得偿所愿呢?”
“极品和田玉,红底一双,七座坤位!”
苏祺笑得合不拢嘴,“第三曲,菩萨蛮!”
话音落,一位歌女抱着箜篌出现,她用面纱遮住容颜,只露出狭长的双眼。额心贴了花锚,眼尾扫了胭脂,她双手纤长,勾起箜篌,声音似银铃一样悦耳。
“小山重叠金明灭……双双金鹧鸪……”
一曲完毕,却没有红绸落下。众人正诧异之时,只看见苏祺摆手,“诸位稍安勿躁,请看这里。”
烛光之下,俨然一尊万象鼎!
“这可是四象青尊的武器万象鼎?”
“虽是金鸳盟旧物,可据说威力无穷啊!当年四象青尊就是以万象鼎成名,才成了笛飞声身边地四王之一呢!”“第三曲!菩萨蛮!万象尊!蓝底!”
烛光之下,万象尊依旧气派如旧,可是斯人已逝,那个说誓死追从尊上的人已经不在了。
而他日日擦洗护若珍宝的武器,如今只能卖到几百两。
李莲花和方多病不约而同地看向笛飞声,只见他面具下的脸色晦暗不明,似乎和平常一样冷着,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方多病看李莲花一眼,悄悄附近李莲花耳边,“那个舞女……”
李莲花会意,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又看向笛飞声,见他还是呆愣着,便一敲盘子。
“七座艮位,红底!”
笛飞声被这一声脆响唤回神来,看向李莲花的眼里充满疑惑。
李莲花啊了一声,“我只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想拍下来探一探究竟。”
方多病点头,“对对对,我也感兴趣,这四象青尊作为金鸳盟的四王之一,那么强,那他的武器也肯定很强!”
李莲花把价抬得那么高,后面跟价的人竟是少了起来。
“六座坎位,加青底一对!”
“一座震位,加青底三对!”
李莲花微微一笑。
“七座艮位,红底两对!”
此价一出,无人再跟价。毕竟这万象鼎再厉害可毕竟人也不是四象青尊,花这么大的价钱买来还不如替自己打造一件适合自己的武器。并且今日来苏府的人大都是为了雉尾而来,没有必要死磕到底。
“万象鼎,红底两对,七座艮位!”
“谢谢。”笛飞声垂头,看不出脸上究竟神色如何。
李莲花和方多病哎哟一声,“笛大盟主还会道谢呢。”
笛飞声干笑两声,看向李莲花,“不过,你哪来的钱?”
李莲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了摆手,“我没有钱,方少爷有啊!”
方多病一听便炸毛,“好你个……”他压下声音,“死莲花,你买的东西让我给钱!”李莲花敛起一口菜,“这是给阿飞买的,你记他账上。”
方多病冷哼一声,“那你刚刚怎么没有拉住我加价。”
笛飞声此刻难得有些歉意,“你是遇见弄潮儿了。”
“什么!”方多病炸毛,“弄潮儿是什么!”
李莲花又夹一口,“拍卖会的土话,这种人不买而故意抬价,是在针对你呢。”他用另一只手敲了敲方多病的脑袋,“你个方小宝,在卫庄的时候就听不懂土夫子的行话,别人喊肉头你还乐呵呵地应。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你啊是吃一堑吃一堑。”
方多病怒火更盛,土夫子一行说他是盗尸的肉头还不是这个死莲花说的!“诸位,小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今日压轴的也该抬出来了。第四曲,东风破!”
话音一落,众人都屏息一瞬,默默期待着这名动江湖的雉尾究竟长什么模样。
只见红绸飘散,中央坐了个抱着琵琶的少女,她戴了个面纱,可从衣饰上可以看出身份不凡。她昂起头,露出洁白的脖子,看起来略有不可一世的骄傲感。
她轻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双手抬起,轻轻地在琵琶上慢慢移动。
“音色清透,珠圆玉润,”杨天意抱着枪,嗓音懒懒,“是把好琵琶,可苏兄,这江湖好琵琶可是数不胜数。”
台上的少女闻言,手上的琵琶拨动的频率变快了些,一声比一声急,携带着看不见的力量随着音波推送上前。少女周围炸出一圈气浪,引得众人纷纷起身施展轻功跳起。
一位拿着拐杖的老人哈哈大笑,他须发皆白,一身白衣,慈眉善目。正是南海派的善面老人屠圣人屠老前辈,在万人册上排第九位。他长抚胡须,身上的白衣随着风动,“好!老夫也算见识了!哈哈哈哈!”
众人也笑起来,似乎丝毫都不在意方才少女攻击大家的行为。
苏祺覆了覆掌,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笑脸却收敛了下来,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娇娇,适可而止,不要让各位客人看了笑话。”
抱着琵琶的少女闻言,脸上骄横的表情被几分恐惧取而代之,她低头,轻轻回答了一声是。
“第四曲!东风破!雉尾琵琶!紫底!”
*
“李莲花,这雉尾琵琶,当真有这么厉害?”方多病等人离琵琶女较远,因此仍然安稳地坐着,那个琵琶女看着弱不禁风身无内力的,拨一拨弦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李莲花轻笑一声,低头继续吃菜,“你尝尝这个糖醋排骨,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笛飞声夹起一块,他虽然不懂品鉴美食,但是如今也吃的出个优劣,他点头,“确实比方多病做的好吃。”
方多病见两人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却开始评判起自己的厨艺,气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这糖醋排骨,醋味不在表面,浸透得很足。不会是先用排骨投了醋水再抄的糖色吧?”李莲花挑眉,什么也没说。
“所以,那个什么雉尾琵琶,根本就不能杀人于无形,只是他们事先准备好了小型的雷火弹,然后再弹琵琶设法引爆它们?”方多病恍然大悟,“那这个苏祺就不怕有人识破它吗?”
李莲花摇了摇头,一副我不知情我什么都没说的表情,低头又慢慢吃菜。
“小女顽劣,让诸位贵客摔碎了盘子,苏某看不如略喝小酒,诸位举杯竞价如何?”苏祺脸上重新带上笑,招呼各位喝酒。
屠老前辈轻抚长须,哈哈大笑,“无妨无妨。老夫不远万里从南海而来,就是为了这雉尾琵琶,”他笑眯眯的眼忽然圆睁,看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人,“只希望各位小友能给老夫一点薄面了!”
话中威胁的意味甚浓。
“哎呦,我说屠老前辈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年轻人抢东西啊,”说话的人穿一身黑裙,头发像蜘蛛腿似的盘旋在脑袋上,她妩媚地笑着,红唇微张,“我说屠老前辈,你要这个琵琶做什么呢?”
万人册排行榜十三的朱十三娘朱丽。
蒲圆艺鼓掌笑笑,“真是精彩,苏老板,这样吧,我先出六千两。”
方多病在旁边看戏,扯了扯李莲花的衣服,“喂,李莲花,你说这个蒲圆艺怎么到处抬价啊,他是真不怕得罪这武林中人吗?”
笛飞声嗤笑一声,“这个蒲圆艺,我略有耳闻。”
方多病继续开口,“那你跟我说说他有钱么?”
李莲花看他一眼,“谁跟你说丐帮没有钱了?”
丐帮难道不应该没有钱吗?那不然为什么去当乞丐?
李莲花扶额,“天下财富分为五斗,皇帝占一斗,丐帮占一斗,天下各分三斗。”
方多病心道原来如此,这江湖不闯荡也就罢了,一闯荡吓一跳。未出天机山庄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们方家富可敌国,可如今再看,也只能算得上中等水平。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丐帮究竟有多有钱。
屠圣人大笑,盯着蒲圆艺看了许久,眸光中怒火点点,但很快收敛下来,“老夫出七千两!”朱十三娘启唇一笑,举起酒杯放在唇边,“在下出八千两。”
蒲圆艺挑眉,把筷子一扔,抬腿蹲在凳子上,轻轻叹了一口没意思,“我出一万两!”
此话一出,在场的各位一时间都变了脸色。屠老前辈此刻再也笑不出,满眼怒火地盯着蒲圆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朱十三娘也收起了笑容,带着探究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他,看不出喜怒。
苏祺大喝一声好,也不在让旁边的老者主持,“一万两,诸位还有出得更高的吗?”
众人都沉默起来,论比富谁能比得过丐帮呢?
苏祺抬手,“那便恭喜蒲少主得偿所愿了!”
众人抱拳,纷纷道喜,有人面露艳羡,更多的则一副看戏的样子。
“那如此,待钱货两讫,诸位吃好喝好!”
苏祺为摔碎盘子的客人收拾了残局,重新上了酒菜,招呼身边的老者去收钱。阮诗语低头,不动声色就递出一大把银票,想来是已经准备多时的了。老者接过银票,皱巴巴的脸舒展开来,脸上笑得像菊花一样,“清了!”
又朝着方多病这边走来。
方多病瞪了笛飞声李莲花一眼,不情不愿地从胸口掏出一沓银票。他仔细地数着,数到一半,忽然看见有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她神色慌张,朝着苏祺大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方多病一看有这种事,立马把银票塞回了胸口,他脸上带笑,“我看不如把事先解决了再交钱,”他弯腰作揖,“在下百川院刑探方多病,断然不会做出欠钱不给这种事的。”
老者嗤笑一声,转头却看见大惊失色的苏祺。
那侍女大喊,“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死了!”
她伸手,手里捏着一张令牌,是木制的,却被涂成黑金色,周边刻满了玄妙的花纹。
有识货的立马脱口而出,“丐帮龙马令!”
众人都齐齐看向蒲圆艺。
蒲圆艺冷哼一声,摸了摸腰际,只发现两手空空,他大惊失色,脸上冷汗大滴。这怕是有人想陷害他!
李莲花上下左右都看了两眼,默默开口,“不如让我等去尊夫人那看一看吧。”众人见不知道从哪冒出这么一个人,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方多病急忙冲上前,心道李莲花这死狐狸就一会儿没见到就又上去出风头了,他抱拳,急忙道,“这是我的一位义兄,袁……”他看李莲花一眼,连忙改口,“李小花!”
上次跟施文绝说李莲花是他的义兄袁健康,李莲花这厮嫌这个名字不好听硬生生两天都没和他说话。他只好发誓以后不再给他取这样的名字了,不过李莲花属实不懂得欣赏,这可是他用过的假名呢!
众人一看是方多病,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他的名声,都点点头,朝着苏祺说了句,“苏巡抚,不知能否让我等去尊夫人处看一看?”
苏祺有些难为,一双手摆来摆去,在原地走了好几步。那位收钱的老者忽然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才缓和些,他抬起手,又慢慢放下,“诸位请随我来吧。”
*
寻芳院。
闺房之中,众人不好闯入,只来到了外室,只见外室中央有一滩血,在椅子旁边,血迹呈喷射状,溅起很远。
在场各人皆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对于血迹这种东西简直熟悉至极,纷纷观察辨别,有门道的,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这血究竟洒下了多久。
李莲花蹲下,捻起一点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血很新鲜,应该吐出不超过一个时辰。这应该是死者坐在椅子上匍匐往前喷了一口血。房间药味很重,李莲花闻着有些熟悉,其中几味应该有活血的功效。
“尊夫人应该有旧疾吧?”
苏祺闻言,点点头,“我夫人是有头痛的旧疾。”
李莲花哦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方多病,又默默看一眼笛飞声。
方多病会意,抱拳问苏祺,“苏大人,能否让我和这位李兄进内室看一看苏夫人?”
苏祺思忖片刻,最终摆手,“大家都进来看吧!”
众人便乌泱乌泱往内室进。
进内室便看见躺在床上的苏夫人,旁边跪着几个丫鬟和穿着不凡的姑娘,应该是苏府的小姐。一进来就看她们哭哭啼啼的,苏祺皱着眉,一副情难以堪的样子。
“让诸位见笑了。”
苏祺上前,拉开被子,牵上苏夫人的手,坐在旁边就开始抹眼泪。方多病上前,看向地上跪着正在哭的丫鬟,她一双眼哭得肿的像个核桃,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你叫什么,是苏夫人身边伺候的吗?”
那丫鬟点点头,哭得花容失色,“奴婢小水,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一个时辰前,夫人喝了治头痛的药就准备小憩一下,然后……”她忽然看向众人,“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手里拿了根棍子,施了一套棍法把我们夫人给打死了!”
“什么!”
众人惊讶不已,这苏府守卫如此森严,今日更是有无数江湖人士在场,万人册上的更是有好几位,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一个黑衣男子当场打死苏夫人?
除非凶手就在在场的各位之中!
苏祺闻言扯下被子,发现苏夫人的衣服上有多处血痕,裸露出来的脖子处更是几道青紫色的印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用棍子用力打才会留下的痕迹。
“还有,”那丫鬟满脸恐惧,“那个人身上掉下来一块令牌,那个令牌上还刻得有字!老爷,您一定要为夫人做主哇!”小水连忙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头,甚至都有丝丝血迹渗出。
杨天意抱着红缨枪,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水,“那块令牌我们都见过了,是丐帮的龙马令,”他又看向蒲圆艺,眼神倨傲,“而苏夫人身上的痕迹也都是你丐帮的打狗棍法才会留下的,蒲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蒲圆艺双手环胸抱着,脸上带着冷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不是所有矛头都指向我了吗?”他转头看向苏祺,神色严肃庄重,“苏老板,我与你做不做得成生意就全看你的了。”
屠圣人早已看蒲圆艺这小子不惯,如今看这场面笑容又重新挂回脸上,他摸着胡须,“蒲少主,既然是你做的就大大方方承认,何必苦苦挣扎呢?”
旁边与他们同有过节的朱十三娘却一言不发,抱着手臂看着这边的热闹,眼里探究意味甚浓。
蒲圆艺怒道,“你们岂不是要屈打成招!”
苏祺此刻终于开口,声音哽咽,似乎是痛失爱妻情难自禁,“蒲少主,我不欲与你结仇。只是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来人!”
随着苏祺一声令下,很快整个苏夫人居住的寻芳院都被苏府的护卫围了起来。这个苏祺富甲一方,私下豢养了许多死士和私兵,个个身手了得,想从他这里逃走,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且慢!”方多病见场面发展逐渐失控,终于制止起大家来,“这些事和蒲少主都脱不了干系这不假,可是他此前一直与我们同在前院赏曲!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啊!”
蒲圆艺回神,恶狠狠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是啊!栽赃嫁祸都不找准时机吗?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丐帮的宝库在哪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还有,你家丫鬟口口声声说你家夫人被乱棍打死,为何你不先请郎中仵作就忙着给蒲少主定罪!”李莲花定定地看向苏祺,只见他悲伤的神色不改,身体上下颤抖,像是伤心得快要晕厥。
他恍然大悟般地朝外喊了句,“快去禀报监察司,请仵作!我听闻方少侠在此,”他看向方多病,眼里充满乞求,“又伤心得过了头,竟忘记了此事,多谢李先生提醒。只麻烦方少侠能够帮苏某查明真凶,还我爱妻一个真相!”
方多病撸起袖子,扯上李莲花,“不麻烦不麻烦。苏大人,我的这位李姓义兄恰好就是位仵作,”他熟练地从袖子里扯出面纱,轻轻带上,又目视李莲花带上,“只怕是得罪了夫人了。”
苏祺双眼含泪,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随着他们去了。众人见此,纷纷围在床边,却都不敢靠得太近,都默默地看着李莲花等人的动作。
蒲圆艺如今虽没有被苏府的护卫抓住,但脸色依旧不算好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偶尔瞟两眼苏祺和杨天意。心里暗暗想,什么人会在精通妙手空空的丐帮手里摸到东西?李莲花轻轻抬起苏夫人的手臂,已经开始僵硬,据僵硬程度看,应该也不超过一个时辰。他轻道一句得罪了,撩起手臂上的衣服。众人见之都“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只因为这个苏夫人仅一个手臂上就有好几道伤痕,此刻仍旧红的发紫,简直触目惊心。
苏祺见此悲伤地闭上眼,似乎很是悲痛。
“左手尺骨错位,右手桡骨断裂,”李莲花叹气,又仔细地摸了摸苏夫人其他的骨头,腿骨,手骨多处骨折受伤,如今人已经僵硬,但凸起的红肿仍然十分可怖,“尸体局部僵硬,尸斑不明显,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一个时辰前。”
杨天意见此,似乎怒极,手提起红缨枪便朝着蒲圆艺刺去。蒲圆艺侧身,险些没能躲过,还是让他擦破一点皮肤。他摸了摸伤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杨天意,“杨天意,你发什么疯!”
杨天意只觉得还不够解气,怒喝,“如今尸体也验了,就是你们丐帮的打狗棍法!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嘁,”蒲圆艺抱臂环胸,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是打狗棍法,小爷我只打狗不打人,特别是遇见见到人就咬的疯狗非打不可。”
“你!”
“且慢,诸位,请看这是什么!”
顺着那人的手看去,是苏夫人的头,只见她双目紧闭,十分痛苦,头上挽发的,正是刚刚在宴上被拍卖出去的玉簪!
苏祺大惊失色,“怎么会如此!”
李莲花顺势取下玉簪,与方多病一同扯下面纱走开了床边,他把玉簪递给苏祺,好让众人一同看清。这次看得千真万确,就是三支玉簪之一的岁寒三友之一的梅花。
方多病见此机会,赶紧插嘴,“苏大人,这个玉簪在下方才已经拍下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苏祺摇头,“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啊?夫人此前是喜爱这玉簪没错,可自从知晓它是生死玉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啊。”他随即向小水怒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水往旁边跪倒,哭喊道,“老爷,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夫人自从开始用这簪子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不过之后您说不让夫人用了之后,咱们做贴身丫鬟的就没敢再给用过,也从未和夫人提起过!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
她忽然变得恐惧起来,“啊!是它,就是那个玉簪,它说它身上带着仇怨!它要回来寻仇!”她狞笑,“刚刚那个不是什么黑衣人,是这个玉簪的鬼影!是它附身的鬼影!”
李莲花闻言和方多病对视一眼,这丫鬟是又翻供了,她究竟想做什么?
蒲圆艺抱胸,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些,他挑眉,又说了一句,“苏老板,我与你做不做得成生意全然看你的了啊。”
苏祺闻言,摸了摸眼角的泪,“苏某不信妖鬼神蛇之说,只是此事实在蹊跷。蒲少主也的确没有时机杀人,我看还是把参与此事的人都叫来寻芳院,一一盘问清楚才好。”
“所以,”他看向众人,神色悲戚,“在没查清事情之人,诸位一个都不能走。”
*
方多病见众人注意力全在那个名叫小水的丫鬟上,连忙把李莲花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觉得这个苏祺和丫鬟有问题。”
李莲花点点头,“何止他们。”他看了一眼身侧,问了句,“阿飞呢?”
方多病捂着嘴小声回道,“老规矩,你我负责人前,他负责人后。”
李莲花轻叹一声不好,“他怕是出事了。”
方多病不以为然,“阿飞那么强,谁能奈何得了他,”他暗觉不对悄悄运转内力,面色陡然一变,“软筋散?”
李莲花点头,“应该是每道菜都有一些,量太过稀少,我竟然没有察觉。”
方多病面色一冷,心道这苏狐狸真是好心机,竟然连李莲花都骗过去了。这只能说明,从他们步入苏府,就被人暗中操控了。这药,他看一眼周围的江湖众人,怕是席上的每个人都没逃过吧。
“李莲花,”方多病突然靠近,郑重其事道,“看来以后出了莲花楼的东西,我们最好都不要吃了。”
这种东西简直是防不胜防。石寿村一事明眼人见就不能吃,一品坟一案更是无法可想。只是没想到像这个江湖人人皆可来的东风破也下毒,江湖来人近五六十人啊,这个苏祺也说毒就毒了。不要以为法不责众毒不毒众,该毒还得毒,总之一句话,陌生人给的东西别吃。
方多病又补一句,“难是难吃点。”
李莲花呵呵笑笑,继续看着苏祺那边的动静。
苏祺命人将今日宴会上的四宝都抱至寻芳院,混元天光锦,生死玉簪,万象鼎,雉尾琵琶。他在众人面前一一开箱检验,其余的都好好的,唯独装玉簪的盒子里少了一只。
苏祺立即喊来跳舞的舞女,是府上养着的,这宝盒也是她亲手抱着的。她一见众人便连忙跪在地上,哭得花枝乱颤,“这宝盒是奴婢一直抱着的,除了跳舞时没有离过手,中途也未曾打开过!奴婢不知为何会弄丢一支啊!”
风流公子柳轻衣,万人册排行三十九,他平日最见不得美人落泪,他拿了一把折扇敲敲头,面露疼惜,“确实如此,除了舞毕之时的开盒,其余时刻这些舞女们便站在苏大人的旁边,怎么会有机会调换走玉簪呢?换走玉簪苏大人岂会不知情?”他打开折扇,风流倜傥几个大字横在中间,“只怕是生死玉的传言有几分真吧。毕竟若真无此事,又哪里来的传言呢?”
苏祺点头,又开始询问护卫。几个寻芳院的护卫人高马大的却跟鹌鹑似的,低着头苏祺问一句才答一句。
“一个时辰前你们可在夫人的院子外守着?”
“是。”
“那夫人院内可有可疑的人出现?”
四个略一思考,斩钉截铁回答道,“没有!我们把守苏府十余年从未出错,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苏祺闻言点头,没有什么错处,低头问起他的几个女儿。
大女儿苏书温婉贤淑,语调轻轻柔柔,对此事一无所知。
二女儿苏画沉默寡言,问一句她答一句,也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小女儿苏琴,小名娇娇,开朗活泼,今日抱着雉尾演奏的就是她,此刻却没在此地。众人目露疑惑,苏祺却心中了然,他转身喊了自己身边地丫鬟去唤她快些过来,“娇娇最是顽劣,方才才弹完雉尾,此刻应该是在换装,”他面向众人解释,“可这孩子同我们一起的,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众人沉下的心又高高悬起,是啊,盘问了这么多人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难不成真的还就是鬼神作怪?
*
只见“嘭”的一声,寻芳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手里提着两个嘴巴被塞住的姑娘,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她们疯狂喊叫,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原来是笛飞声手里提着人证过来了,他来势汹汹,寻芳院的护卫竟忘记拦住他,只见他径直迈向内室,把苏琴和一个丫鬟往地上一摔。又把塞在她们嘴巴里的布团拿开,冷酷一句,“我把人带过来了。”
苏琴不断朝苏祺处挪动,涕泪横流,“爹,爹,救我……”
苏祺怒不可遏,“这位客人,你怎能如此对我女儿!”
方多病见笛飞声还是和之前一样莽撞地就进来了,心里舒了一口气,“阿飞,你没事吧?”
笛飞声脸色冷漠,“区区一点软筋散,奈何不了我。吊打他们无需内力!”
李莲花拍拍手,“人终于来齐了,”他推了推方多病,“方刑探,到你说话了。”
*
方多病快步上前,先说一句,“诸位不如此刻先探一探自己的气海吧。”
江湖众人闻言才纷纷开始运转内力,不运转也就罢了,一运转吓一跳,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下了软筋散!
有反应快的人立马发现不对,指着苏祺鼻子,怒骂,“苏狗贼!你这是做什么!”
苏祺闻言不慌不恼,只是轻轻玩弄手中的玉扳指,“诸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苏某只是想让诸位安分守己一点。诸位都是江湖中人,武功高强,拍卖中途若出现什么纠纷难免大打出手,苏某作为主人当然得确保诸位的安危了。”
他看向方多病,眼里满是肆意,“方少侠,你继续说吧。”
方多病此刻看向杨天意,屠圣人等人,轻道一句,“雉尾琵琶是假的,不要被骗了!”
笛飞声抬手,几颗小型雷火弹飞出,“这是我从宴席桌底搜到的。”
李莲花蹲下,一把扯过苏琴的手,只见她双手虽洁白修长,却很厚重,“不知苏小姐为何手上老茧这么多呢?”
苏琴眼神躲闪,“学琵琶学的,怎样?”
李莲花笑,“你说谎!你右手虎口老茧最重,分明是舞刀弄枪多了吧!苏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练武奇才,在拨动琵琶弦时携带内力,然后引爆客人桌底的雷火弹,达到雉尾琵琶威力无穷的效果!”苏祺微微一笑,蹲下轻轻抚摸苏琴的头,似在安抚,他看向李莲花,眼中带上几分危险,“李先生,你和方少侠应该要做的事查案,而不是窥探苏某的私事。”
“苏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李莲花啊一声,似乎听了苏祺的话备受威胁,他点点头,“那好,敢问这位姑娘,”他看向小水,“你先前供述你们夫人是蒲少主所杀,为何又突然改口?”
小水脸上依然带着狞笑,似乎已经有些癫狂,“改口?我先前只是看错了,有什么问题吗?”
“是吗?”李莲花挑眉一笑,“苏大人说夫人有头疾?”
苏祺点头,“是。”
“可这房间里充斥的药味分明是活血化瘀的药!”有经验的人一闻,纷纷点头,“里面确实有当归!”
苏祺皱眉,“那便是下人弄错了药,给夫人服错了药。”
“蒲少主不好奇自己的龙马令是如何被偷走的吗?”方多病转身,看向正在看戏的蒲圆艺。
蒲圆艺挑眉,心里却也猜到几分,“愿闻其详。”
“苏琴用内力引爆雷火弹,盘子炸裂的时候顺便就把龙马令给带下来了,场面太混乱。苏祺又让人布置上了新酒新菜,所以,你的龙马令根本不是被偷走的,而是被有人趁乱捡到的。”方多病蹲下,看着地上被笛飞声绑住还在疯狂扭动着的丫鬟,“想必就是她了。”
蒲圆艺点头,“的确没人能在我丐帮面前偷得到东西,”他环顾四周,眼里兴味浓厚,“既然方少侠替我解了惑,那我就替方少侠也解一个惑吧。”
他作势拂了拂乱糟糟的头发,慢慢道,“苏大人想必是和在场的诸位一样,对我丐帮手里的宝库感兴趣吧?”
他此言一出,在场许多江湖中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可惜苏大人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流言蜚语,以为拿到了龙马令就能打开,想要杀人夺宝,可惜,”蒲圆艺眼神冷冷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可惜这宝库只能由我打开,即使杀人夺宝,也休想。不过幸得苏大人听懂了我的暗示,明白与其徒劳一场,还不如和我好好做番交易。这个丫鬟翻供,恐怕就是为此吧。”
方多病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蒲圆艺方才一直强调做生意一事,想来今日来的众人都是聪明人。不,应该说是各怀鬼胎。
此刻几个被当做枪使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杨天意怒目圆睁,狠狠瞪着苏祺,“苏大人,你的雉尾琵琶是假的?”
苏祺微微一笑,“琵琶自然是真的。”
李莲花点头,“如此说来,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其实苏夫人死的时间,远不止一个时辰。”
众人皆大惊,“这怎么可能?”
方多病抬头,“这当然可能,”他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苏琴,“只要在死者未断气而快断气之时强行灌入活血化瘀的药,辅之以内力运转,让药效作用全身,便可以做到以假乱真扰乱对死亡时间的判断。而活血化瘀的药,会使血液流通加快,因此伤痕就会比正常人的更为可怖,这就是苏夫人死状凄惨的原因。”
众人不禁回忆起来,苏夫人身体上的伤痕的确红得发紫,可大家都还以为是被笞打得太过用力才会如此。
“可是地上这摊血,的确很新鲜啊!”
李莲花微微一笑,“那是因为这血根本不是苏夫人的。据我所知,丐帮的打狗棍法受的是内伤,怎么可能会吐如此一摊血呢?”
蒲圆艺闻言点头,“的确如此,丐帮打狗棍法,讲求不着痕迹。因为怕被会咬人的狗给记恨上。”
李莲花继续道,“所以这个苏夫人根本就死了好几个时辰,她在未死而欲死之时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丈夫和女儿用棍子笞打她。她是被你们活生生打死的!”
方多病闻言,不禁怔仲,看向苏祺,他闯荡江湖也有好几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心狠的人。无冤无仇,只因为想冤枉别人,就这样让自己的发妻惨死。
江湖众人都沉默起来。
忽然,地上被捆着的苏琴癫狂地笑起声来,她面目扭曲,“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这个苏大人是个什么人!”她涕泪横流,看向苏祺的目光中充满仇恨,“他何止对爱妻痛下杀手!我们苏府每一个主子和下人哪一个不被他利用伤害?”
她痛苦地闭起双眼,“我的身上,我娘的身上,哪出不是他留下的伤痕?他为了东风破,让我们姐妹三人练武,不,何止姐妹三人,我姐妹太多了,叫苏画的,叫苏书的,都是经过无止境的攀比才留下了,才活下来的。”“你明白那种被筛选的恐惧吗?”
笛飞声灵魂一震,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还有,”她恶狠狠地盯着苏祺,似乎想用目光从他身上剜下肉来,“我最无法原谅的是你对我母亲做的事。我母亲如此温婉贤淑一个人,你不仅负她,还加害于她,”她忽然吐出一口血,吐痰似的喷到苏祺脸上,“我今日大可以逃走,大可以不认,可我就是想让你在众人面前撕下伪善的面具。”
“什么雉尾,是假的,”她又慢慢闭上双眼,表情释然起来,“生死玉也是假的,不过是你听黑伯说杀人夺宝没有用不愿意得罪蒲圆艺拿来的幌子罢了。玉簪是你让我拿走的,令牌是我打下的,母亲的药是我运转的,不过,这不是我本意!是你骗我是修复的药,不然我根本不会这样做!”
苏祺看向她,眼里也不禁有泪光闪闪,“娇娇,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儿,怎么会……”
苏琴似乎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嗤地一声又吐出一口血,“哈哈哈哈!你喜欢我?你不过是觉得我最有价值罢了!”她看向苏祺,“怎么,还想让我翻供?你做梦!药渣和棍子都在我的房间,我自从被抓住,就没想到再活着过。”
江湖众人此刻也不再沉默,炸开锅似的,一个个都拿起武器指向苏祺,“苏大人,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祺眼中的泪光很快隐没,只留下一个如春风和煦的笑容,“几位推断得不错,只可惜……”他转身看了眼身边的老者黑伯。
“今日我就没想让诸位大侠出了我苏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