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啼哭,帝妃常仪临盆了,诞下了一个肌骨莹润的女婴。
于此,天地间星月色变。当空皓月,又圆又明,仿佛要在这个夜晚放绽出全部的光华。
帝丘宫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前来道贺的属僚臣民。
忽然,半空中飘下一段仙乐,彩虹花瓣漫天飞舞,十多位仙袂飘飘、姹紫嫣红的仙娥,簇拥着一位上仙降临在帝丘宫前。
那上仙头绾九龙凤髻,乌丝如瀑,身穿金缕绛绡衣,蓝田玉带流纱裙,脸如莲萼,唇似樱桃,柳眉凤眼,不喜而慈,不嗔自威。
帝丘宫里的侍从们见这如轻云出岫般清雅飘逸的上仙,纷纷伏地跪拜。
帝喾也赶紧迎出宫门。原来这位上仙正是与帝妃常仪一目孪生的姐妹九天玄女尊君。
九天玄女尊君乜斜了帝喾一眼,抛下话说:“本尊此来只为看看我那失了心窍的妹妹,还有未来的广寒宫主。”
径直飘进宫去。尊君身后尾随的还有月下老人、太白金星等一干仙家。
寝宫内,火盆烧得正旺,一个老妈子抱着婴孩乖哄,两个黄衣婢女在一旁收拾衣物。
帝妃常仪倚在床榻上,一身素色纱衣,五彩锦被盖到小腹,玉面淡拂,星眼含水,虽淡扫蛾眉露倦,但朱唇一点含喜。
见玄女尊君进来,常仪欢喜地叫:“姐姐,您来了。”
欲起身相迎。
玄女尊君忙将她扶住,怜惜道:“妹妹,莫动!”
一干仙家纷纷上前施礼。
帝妃常仪不便起身,便在榻上跟众仙家逐一回礼。
一黄衣婢女顺势将一锦被垫在帝妃身后。
常仪便倚在锦被上问:“姐姐,如何来了?”
“特来看望你。”玄女尊君看到帝喾进来和众仙家施礼,因问:“妹妹过得可好?”
常仪望着正朝自己微笑的帝喾,杏眼微嗔道:“姐姐,还对君上有成见吗?”
“当初我极力反对你下嫁这个凡间男人,你却固执己见,完全不管他前面有几房妻妾,有几双儿女。”
“姐姐!”常仪娇嗔道。
“自你嫁于他后,那羲和可曾顾及姐妹之情,来看望过你?!”说罢,玄女尊君冷冷地望着帝喾。
帝喾感受到了压力,尴尬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姐姐!”常仪嗔怪道,“你还没有见过你的外甥女呢!”
“来,姆娘,”常仪招手说,“把小公主抱给她姨娘看看!”
“上仙,请看。”那叫姆娘的老妈子,满怀敬畏地将女婴呈给九天玄女尊君。
玄女尊君将女婴捧在手心里。
但见此子生得唇红齿白,肌骨莹润,若蟾宫琼玉一般,两只星眸,乌溜水灵。
自是满心喜欢,不住口地妙赞:“不愧是未来的广寒宫主!真真月中璧人!”
“姐姐,你说什么?”常仪吃了一惊。
“广寒宫主?”帝喾也惊诧地转过脸来。
玄女尊君不作理会,自顾自话:“我苦命的孩子!”
又招来众仙家,说:“诸位仙家,觉得此子面相如何?”
众仙围过来,纷纷夸赞。
玄女尊君自是欢心,却又转问月老如何看待。
月老捋须半晌,为难地摇摇头,道:“尊君,我观此儿面若冠玉,内隐风情,眉清目秀,自惹风流,成人后,容貌绝伦,自是天上仙娥地上玉女不及其万一。”
“哦。”众人欢喜。
“然此子门心生痣,自带丹红。”月老眉头微蹙说,“怕是纵有万千宠爱,难享其一;虽是万种风情,终究有始无终啊!到头来——落得个冷冷清清。”
玄女尊君微微颔首,道:“仙翁,可有法子解吗?”
帝妃常仪在一旁已听得一脸紧张。
月老看了看常仪,叹了口气对九天玄女尊君说:“尊君应该知道,这是劫数。”
“劫数?”帝喾惊问。
“君上先娶太阳星君后娶太阴星君,日神月神下嫁,实乃犯了日月同辉的天劫呐!”月老说,“按照天条,怕是劫数难逃啊!”
常仪惊恐地从榻上爬起,攀住九天玄女尊君的胳膊,哀求道:“姐姐,请姐姐帮我!”
作为太阴星君的常仪自然知道天劫的可怖。
玄女尊君恨恨地看了帝喾一眼,然后用手理着常仪散乱的头发,无限怜惜地说:
“你是我妹妹,我如何不帮你?当初劝你不听,如今惹下事端,姐姐再要说,你听还是不听?”
“听!”常仪悲泣道,“只要能救我孩儿,姐姐叫我做甚我都答允!”
玄女尊君叹了口气,道:“其实本尊此行不单是来看你,还带来了玉帝旨意。”
“玉帝旨意?”常仪诧异地看着玄女尊君,问:“是何旨意?”
太白金星近前,道:“月神不知,自你离开后,广寒宫事务少人打理,宫里一片狼藉。王母知悉,非常震怒,本意将你缉拿上天,收押天牢,亏得玄女尊君召集众仙,向玉帝求情,才赦免你的罪行,要我等下来请你回天庭,另行发落。”
常仪无限感激:“谢谢姐姐!谢谢众仙家为我求情!”
又说:“玉帝下旨,我怎能违逆?只是,只是我这孩儿该当如何?”
“妹妹不必忧心,这孩儿已被玉帝封为未来的广寒宫主,自有神灵护佑。”玄女尊君安慰道。
“广寒宫主?”常仪哀泣道,“我只怕她日后广寒宫里孤单寂寞……”
玄女尊君见妹妹哭得伤心,心里亦是难过。
自开天地以来,她只得了常仪这么一个妹妹,如今妹妹受劫,做姐姐的如何不忧?
玄女尊君思忖了一会,道:“妹妹勿忧!我这有一仙贴,当赐予我儿。”
说着兰花指捻出两片粉色花瓣,一口仙气推送,那花瓣打着旋儿飘向婴孩面部,银光一闪,花瓣消融在两腮之间。
那婴孩大约感觉到面部酥痒,莞尔一笑,竟在腮上旋出两只充满红晕的酒窝,可爱极了。
众仙家见了,都喜不自已,仿佛那酒窝盛满笑意在旋转,将观者的情绪都旋了进去。
月老不解,问:“尊君,这仙贴有何功用?”
玄女尊君道:“有此仙贴,即便以后历经万劫千难,可葆我儿不受蛊惑,初衷不死,本心不变。”
又开解常仪道:“妹妹,有此仙贴护佑,你我可安心离开,我自当陪同妹妹,面见玉帝,设法解除这日月同辉的天劫。”
“谢谢姐姐恩义!”常仪从九天玄女手中接过婴孩,喃喃道:“这孩儿命苦,刚生下来还未取名,就要离开母亲。烦请姐姐为我儿赐名吧。”
玄女尊君望着那群姹紫嫣红的仙娥,略一思忖,道:“我看就叫嫦娥吧,乳名唤作娥儿,如何?”
“好!”众仙皆赞好名字。
常仪嘴里念叨:“嫦娥,嫦娥,我的娥儿……”
泪水涟涟地将孩子递交到帝喾手上。
帝喾、常仪二人手捧婴孩,相顾无言,只能在凝重的眼神中互道珍重。
那场面,一个悲戚,让观者目不忍睹。
霎时间,帝丘宫外,秋雨满天;帝丘宫内,琼花纷飞。仿佛它们也在为这一家三口伤别离一般。自是:
琼花落,雨纷纷,雨共花飞。中有痴情人。
痴情人,泪先奔,零零如豆。无言,还望,忒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