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贰

绛徽“是玟医师吗？”

她的声音很清又柔，从容不迫，像青山上融化的霜，含蓄的从枝头褪去。

玟小六没回答，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乞丐，才发现他的手被面前人握的很紧，而握他的那小手也陷了泥。

目光又移到了女子另一只手，那只接他药膏的手干净青葱依旧。

他有些想笑。

绛徽“玟医师能救救他吗？”

面前女子说。

这会玟小六倒是嘲弄的笑出了声，随手择下旁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衔在嘴里看着她。

清水镇上的死人比外面人吃的饭都多，就是小孩也麻木了。

玟小六“少管闲事少操心，长命百岁乐逍遥”

玟小六“好心提醒你一句，死人太多，你是救不过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快要下山的夕阳，然后站起了身，拍拍手，哼着小曲就往回走，暮色渐渐模糊。

直到没了声音，女子再次出声:

绛徽“玟医师我知晓你没走”

蹲在树旁的玟小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拍拍衣裤站起了身，顿了一会，疑惑道:

玟小六“你装瞎？”

面前女人含笑的摇摇头。

绛徽“玟医师善良，不会见死不救的”

黑沉沉的夜没有一点光亮，蒙上了层墨色雾霭。

绛徽“您和别人不一样”

她又落了一句。

莲儿抬头朝的那边是玟小六的位置，微风习习，裙裾飞扬，吹起她的半面纱巾。

她就静静望着他，面容翩若惊鸿如散月，那双空洞的眸子似染霜的玉，晃有几分悲悯，像一座釉清佛像。

玟小六想说的话停了下来，不禁走向前一步，两人相距甚近，刚想伸出手，风便在此刻停了下来，那薄薄一层轻纱将他隔绝。

半晌后，玟小六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到乞丐旁边，弯手一捞就把人背起来，看起来是个男人，但轻飘飘的，而后不忘伸手将地上的莲儿拉起来。

玟小六“走吧”

回去的这段路上，天上露出了几分月光，微凉的往下滴着。

玟小六还是耐不住问她:

玟小六“你哪里看出我善良了？”

玟小六“帮你看几个诊就是好人了？那天底下哪还会有坏人”

顿了一会，女人开口，不急不缓的说道:

绛徽“您从不会将人分高低，也不会多收病人钱、上次我听到了，那些穷人赊的账您根本没记…”

绛徽“玟医师、您和别人不一样”

……

玟小六“下次叫我六哥就行”

.

小六背着人踢开门，莲儿跟在他的身后，帮扶着进了院子。

玟小六“老木，去烧热水，麻子、串子来帮我。”

院里嬉皮笑脸打闹三人，看到小六背上的人也没诧异，立刻回到屋里干起了正事。

褴褛的衣衫被扯开，身上全是交错的伤痕，心前大片焦皮，肋骨被这些垮垮裹着，跟骨还长了钉子，胳膊腿上不少化脓水泡，十指也被拔掉，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好皮，惨不忍睹。

像麻子和串子这种见惯了伤者，还是不禁后退了两步，不敢去看。

小六也知指望不上他们，一人掰成几个人来弄，手里还在捣鼓着草药。

在一旁安静站着的莲儿走了过来，一声未吭地接过麻子手里抹布和药膏，走近了说道:

绛徽“我来吧，我的眼睛看不见，六哥您指挥就好”

两人配合的很顺利，小六给他清理伤口和缝针，莲儿在一旁给人上药裹纱布，其他人也没闲着，来回奔跑递东西。

清理完所有的伤口已经到了后半夜，就让其他人回去休息，小六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不修边幅的靠在旁边。

旁边女子纤瘦脊背依旧孤拔，泼墨长发飘荡，夜风吹皱红烛掠影，玉影在墙上摇曳，因为人看不见，便放肆靠得及近，看着那白色轻纱有些出神，手指在空中绕啊绕。

在想什么呢？

.

天如墨色浸透，小六倒在她旁边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女子，干活比较精细，药膏就剩脸上没涂了，她看不见他脸上的伤口如何，她轻轻唤了六哥两声，无人回她便作罢。

莲儿指尖沾了点药膏，另一指手在他脸上探索，轻轻找着他的伤口。

眼下、脸中、嘴角，缓缓划过，不经意的触碰到他的唇瓣，

下一秒，指尖突然被他含住。

湿润柔软缠着她的指尖。

她整个人怔住了，连另一只涂药的手动作也停下。

仅迟钝一秒，她迅速抽出手指，晶莹丝线拉扯，一切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