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早市接踵不暇,在摊贩的吆喝声中,人与人擦肩而过。
袅袅的烟气窜在人间,掩护住了一些小偷小摸。
姜程佑昨天回房时收到了摄影展的参赛邀请,主题是“人间”。
他打算早起来人多的地方取景。
中年妇女的讨价还价,鸡鸭鹅狗此起彼伏的叫声,沿路街讨的小孩……
镜头扫至面黄肌瘦的孩童时,姜程佑福至心灵多拍了几张,小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镜头里,穿着破烂衣服的孩子朝姜程佑走来。
“哥哥,可以给我几块钱吗?”
姜程佑心酸了酸,想在口袋里掏几块钱给这个可怜巴巴的孩子。
可他忘了,现在的自己也是穷的揭不开锅底那群人。
干净的口袋让他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
小孩的眼神似是在一瞬间变化的,狡黠得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态。
他忽地撞向姜程佑,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他一个不留神倒在地上,手里唯一的相机也不翼而飞。
“我靠!”
他迅速地起身追赶小孩,可人太多了,一只眼没盯住,小孩就消失在了人海中。
他脑子像被人重重砸了一记,刺激他发疯似的找着。
人们眼神怪异地看着精神不正常的逆行者,却无人理解他的崩溃。
转角处,小孩赤脚踩着鸡鸭的排泄物,朝一间破旧的小屋走去。
“那个……哥……老大,我刚刚抢到了这个,阿三哥说这东西很值钱。”
被称之为老大的人,年纪看着不大也就十三四五的样子,他从小孩手里夺过相机,翻看着。
“什么玩意儿,这就一破机子,值什么钱?这东西,要那种漆黑的发油光的,和炮筒一样的才值钱!滚出去!今天你得挣十块!不然你给老子等着!”
小孩吃了瘪,只好灰溜溜地再出门乞讨。
男孩捣鼓了一阵相机,似乎也懂了些基本操作。
“咔嚓——”
突然的响声吓了他一跳,相机不小心脱手砸在了地上,裹挟着灰尘滚到了墙角。
男孩迅速蹲下身查看,可惜相机似乎经不住这场打击,再也没亮起来。
他有些恼,一气之下去了巷子里的回收处。
五块钱,在男孩看来,是这只坏相机的全部身价。
可对于将相机视若珍宝的姜程佑来说,他是无价的。
………………
“程佑,你没事吧。”
工作室里,谭人宇望着面如菜色的姜程佑有些无措。
“没事,东西被抢劫犯抢了。”
“什么东西,很值钱吗?”
谭人宇想上前摸摸姜程佑的头安慰他,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不值钱,但是我很珍惜它。”
“报警了吗?”
谭人宇眼神暗淡,思索着什么。
“嗯,那块没监控,不一定能找到。”
“好,知道了。”
他上前抱了抱随意坐在矮柜上的姜程佑。
“有空吗今天,做我的模特。”
姜程佑将他修长的手指扒开,站了起来。
“嗯。”
今天的尺度似乎有些大,谭人宇搬来了一把椅子,将他双手绑起,敞开腿靠坐着,头仰搭在椅背上。
清晰的下颚线一览无余。
似乎还有些不足。
“程佑,你把领带往下扯扯……不是这样,我来我来。”
说着,谭人宇走上前,将姜程佑胸前的两颗口子解开,并将领带往下扯了扯。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常年画画磨出的茧摩擦着细皮嫩肉的胸口,像是水蛇般游走着,却又转瞬即逝。
姜程佑虽然接近成年,但各种学习资料基本都是网上浏览,现实哪见过这种场面,可疑的红晕不适时地爬上了脸颊。
秉持着敬业精神,他还是坚持着这个动作走完了全程。
“好了程佑,你来看看。”
姜程佑揉着酸痛的脖子,走向画板。
画中人身段卓越,无处不散发着风情万种的诱惑,特别是胸口敞开的领子,用娇艳欲滴形容都不为过。
姜程佑看着谭人宇疯狂的眼神有些尴尬。
搞艺术的都这样?
事实证明不是的,谭人宇转头敛起疯狂,温和地和姜程佑道谢。
“程佑……”
谭人宇抬头,擦了擦沾染污渍的手,用唯一干净的无名指勾住姜程佑双手间的绑带。
“怎么了?”
姜程佑打算换衣服的动作停下,等待着谭人宇接下来的话。
“我帮你找相机,你考虑考虑做我男朋友,好嘛?”
一双大眼期待地眨巴着,看着满脸羞红的男人。
“嗯。”
纠结的思绪迎合着未知的多巴胺分泌、上涌。
姜程佑似乎第一次有了无法言说的激动感,他轻轻应声,然后飞快躲进卫生间。
五味杂陈。
………………
午后的烈阳晃着人眼,医院的肃静降人心温。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姜程佑趴着玻璃观察母亲。
母亲平日里一向健康的身体,似乎无法承受这次突然的变故,病情每况愈下。
医生说,她不想活。
病人没有苏醒的意识。
如果接下来一周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了。
姜程佑看着玻璃上倒影的自己,与母亲的头靠在一起。
他是个麻烦吗?
他的妈妈不要他了吗?
家道中落,谁也受不了的吧。
其实自己一个人承担也挺好。
妈妈开心就好。
…………
夜已经深了,街边小食店也早就关了门,现在超市三块钱的泡面是他唯一的选择。
“阿嚏!”
喷嚏声拉回他乱飞的思绪。
眼前事物感觉晕晕的,他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像是生锈的老旧机械摩擦出的锈沫,堆积成山。
接连的打击让不过十几岁的他频频受挫,抵抗力也降低了不止一星半点。
高热的滚水从接水机灌出,反应迟钝的他只是一不小心,便打翻了唯一的泡面。
今天又得饿肚子了。
姜程佑已经麻木,将公共区域收拾完后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实在做不出什么情绪了,拿着只有十格电的手机,推掉了明天约的拍摄,带着一杯温水上了楼顶。
夏夜的风很凉快,只是此时姜程佑只觉得刺骨。
钻心的难受。
他有意找徐谦意聊聊,但敲门后却没有人回应,现在只有他只身一人。
蝉鸣声萦绕在耳边,天上没有漫天星星,就连月亮也不怎么看得清。
低头望去,楼顶与地面距离算不上高,却也足够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长满藤蔓的吊椅随风摇晃,邀请姜程佑上去一坐。
晃动的吊椅似母亲温暖的摇篮,摇着摇着便进入了梦乡。
迷糊间,姜程佑眼前闪过一个男孩,飘忽的影子没有实体,就这样虚幻地萦在身边。
“小程佑!你要记得回来看我!”
男孩大喊着超姜程佑跑去。
“小程佑你别怕,不开心就回来,我一直都在!”
啪叽
男孩猛的跌倒在地,却又强撑着爬了起来,继续追赶。
姜程佑听见了汽车的轰鸣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大声,直到后来,男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漆黑的奔驰,车内是一名贼眉鼠眼的男人。
他开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逼近姜程佑,姜程佑很着急,他拍打着前座的椅背,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前座并没有注意到姜程佑的异常,两个人一男一女激烈的争论着什么事。
直到最后撞上车前的玻璃货车。
还是那个夕阳,姜程佑身体颤抖着被吓醒。
头痛欲裂。
这个梦似乎格外的长,以至于让他一觉睡到了翌日傍晚。
手机关机了,他急匆匆地揣着两枚硬币来到了医院。
万幸,监护室费用还够,母亲也没事,只是玻璃旁多了个男人。
“谦哥!”
姜程佑轻声呼唤,目视前方的男人突然转头。
“程佑你来啦。”
徐谦意挪了挪位子给姜程佑让出个凳子。
“谦哥,你怎么来了。”
姜程佑跑的太快,还在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瘫在椅子上注视着病房内的场景。
“找不到你,手机也打不通,所以我就想来这看看。”
徐谦意双臂交叉,默默地坐着,看向姜程佑的眼睛泛着点点的光。
姜程佑突然反应过来,举起黑屏的手机,有些歉意。
“手机没电关机了,不好意思哈,啊哈哈……”
“昨晚想天台上吹吹风,结果睡着了,醒过来居然已经下午了,谦哥,你不用担心我哈哈。”
“我很好,真的,谦哥你别担心。”
徐谦意看着红着脸的姜程佑神色有些怪异。
他俯身上前扣住姜程佑的脑袋,用额头抵着另一颗已经烫到炙手的额头。
“你发烧了?”
徐谦意脸上闪过一抹惊慌,用手抚摸着姜程佑的发烫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谦哥。”
姜程佑眼神模糊,对着眼,似乎看到了两个徐谦意。
铅重的感觉蔓延四肢,他想试试自己的手脚还能不能动弹。
刷的一声,姜程佑突然闭着眼站起,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清瘦的身体在即将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时,被徐谦意一把抱起。
“小时候一发烧就爱说胡话,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徐谦意温柔地将他打横抱向医院外,放在了一辆醒目的豪车上。
汽车声嗡鸣,驶向c市最豪华的地段,也是常人永远不可能触及的地区——“广雅”。
又是一个夜晚,昏沉的兔子被带到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