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有仪器嘀嘀作响,白色的墙面被冷白的灯光打得冰凉,即使是在闻不见味道的梦境里似乎也充斥着来苏水味儿。
苍问一看就知道是座医院,而且是一间单间病房。铺着白色被褥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没有生气,只有床头的心率仪还在嘶哑地鸣着生命的讴歌。
床位贴着病例单,上面“脑出血”三个大字格外狰狞,在一堆看不清笔画的字符中十分刺目。
按理说,梦境里的人脸都大多不清晰,可那个女人的模样却是清晰可见,一头泛黄的头发披在洁白的枕头上,嘴唇没有血色,哪怕是一个过路人也会忍不住暗暗叹气。
寂静的房间里不知从何处飘来幽幽的歌声,白凝侧耳倾听,总觉得熟悉。
白凝:“想起来了,之前听鬼市一个小姑娘唱过,她说这是她家乡的一首歌曲叫……《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 鲁冰花……”
幽幽的歌声回荡整个房间,突然,病床上的女人听到歌声,睫毛颤动。此时,苍问可以明确的感受到做梦之人心里的激动。突然,歌声戛然而止,一转身,一眨眼的功夫,梦境就随主人的想法变换了。幽幽的童声顷刻间化为嗡鸣,各种汽车的鸣笛,各种人的私语,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救护车的灯光闪烁撕裂着周围模糊的景。一片混乱中心,一个小女孩正在一个女人身下抽泣,那个女人浑身血污,下半身被已经撞变形了的车挤着。
苍问定睛一看,这个女人正是方才病房中脑出血的那人,而她身下的女孩,不正是今日走路畏畏缩缩的那个小女孩儿吗!
鸣笛声越来越响,周围没有五官的路人间窃窃私语的声音混杂其中,正一点一点撕碎梦境——这个梦境正在崩塌!
苍问镇定地将自己和白凝抽出梦中。待回到现实,正是黎明时。那个小女孩儿快醒了,二人只好快速撤离。
离开后,那梦中《鲁冰花》的旋律始终在苍问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梦境里会有童声唱出的《鲁冰花》?白凝此刻的心情和苍问如出一辙,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次日,那个小女孩依然是来上学了。似乎是被噩梦侵扰,她细嫩的脸上满是憔悴。
下课时,白凝走到小女孩身边,看着她书桌上摆着一本童话书,上边贴着小姑娘的名字:“白禾禾”。
和自己一个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白凝想。
白凝:“小白同学,这本童话书讲的是什么啊?”
白禾禾抬头看看白凝,似乎是对这个突然找她说话的人而发愣,半晌她终于应道:“哦,这里面写的是一个叫依依的女孩的妈妈成了植物人,后来依依为了把妈妈叫醒,天天去病房里唱歌,最后真情感动了上天,依依妈妈在香水百合盛开时苏醒了……”
说的苏醒两个字时,白禾禾的目光似是有些呆滞。
白凝:“唔?依依唱的什么歌?”
白禾禾:“她唱的是《鲁冰花》”
说罢,白禾禾竟开口唱了起来,歌声竟然和梦境里的童声如出一辙!
上课铃打响了,老师走上讲台开始叽里呱啦讲起来,白凝则在后排写小纸条递给旁边的苍问。
白凝:那个女孩儿叫白禾禾。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苍问:魂载一般是不会出问题的。
白凝:谁知道呢?等放学了跟上她!
终于熬到了下午放学,白凝和苍问为了能更好跟上白禾禾,便悄然化作两只麻雀在后面跟着。白凝看到白禾禾一路上始终都抱着那本童话不撒手。
白禾禾最后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住,往里走,果真走进了一间和梦里一样的病房,病床上躺着梦里那个虚弱的女人。白凝和苍问飞到窗边,听着里面的人交谈。
白禾禾:“护士姐姐,我妈妈为什么还没醒呢?”
护士:“因为你妈妈很累很累想休息一下,所以多睡了会。”
话是这样说,但护士抱着检查单抿了抿嘴唇,她看向白禾禾的目光,是悲怜的。见白禾禾眼眶发红,只好找另一个话题。
护士:“禾禾今天又带着这本书?”
白禾禾:“嗯,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了。”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向因为那场车祸为了保护自己而成了植物人的妈妈,又加上一句。
白禾禾:“这童话里面,有一个醒了的妈妈。”
护士听到这里鼻子发酸,摸了摸白禾禾的头,出了病房。白禾禾坐在床边,对妈妈道:“妈妈,依依就是唱《鲁冰花》叫醒了自己的妈妈,我也给你唱,你也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说罢,白禾禾拿起一边的梳子为妈妈梳头,一般又唱起歌来。那童声空灵的嗓音在病房里久久回荡。
“两只麻雀”挤在窗边将一切看在眼里,倏忽间,白禾禾身上的魂载竟然飘起来,又贴到了禾禾妈妈身上。
苍问:“看来的确是出了问题。”
白凝:“估计是白禾禾和她妈妈间亲情和关系过于亲密,对方的爱又同样真切,所以魂载便认错了。”
苍问探头进病房,看着白禾禾和她妈妈。禾禾妈妈的面色苍白无力,生命正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抽离,可她却似乎在使尽全力要把这些拉回,她不想离开她的女儿。
恍惚间,苍问似乎听到禾禾妈妈的魂魄发出一声呐喊:“禾禾不能没有妈妈!”
即使这样的亲情感天动地,可依然无法改变事实,禾禾妈妈的生命依然在一点点流走,面色也一点点苍白。
现实终究不是童话,白禾禾没有等到像童话中那百合花开的一刻。
禾禾妈妈的魂魄被彻底抽离,她就这么蹲在白禾禾身边,痛苦地看着白禾禾在心率仪刺耳的哀鸣中大声哭喊着“妈妈”。
随即苍问和白凝也化作魂型,禾禾妈妈同别的魂灵一样,看不清两个引使,又或者,她的眼里只剩下了撕心裂肺的白禾禾。
禾禾妈妈:“我不走!我要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