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再见

云雾空间一阵扭曲，在老板醒来之前变成了哑舍的样子。

而扶苏等人的身体也变得虚幻，定在了原地，只能看着无法行动。

“刚才怎么了？”

醒来的老板疑惑地询问，他只记得自己说完之后就眼前一黑，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真的离开了，没想到居然还能醒来。

他并没有看到‘哑舍’里多出来的老朋友们。

“你刚才晕过去了。”医生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只能干着急看着‘自己’行动。

“老板，能详细跟我说说当年的事吗？就扶苏死后的。”

‘医生’扶着老板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后问。

“可以。”老板并没有拒绝，长生不老药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感觉着手心中熨烫茶水的温度，他让思绪慢慢飘远。

“扶苏被杀后，蒙恬将军心有不甘，带军打算回咸阳找胡亥问个清楚。他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史书上说是服药自尽，多半也是被人暗杀了。”

“那你呢，”医生听见‘自己’这么问道，也有些好奇。

老板是扶苏最亲密的伴读，胡亥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我？〞老板略薄的嘴唇上泛起一抹冰凉的笑意，“我的父亲虽然没有爵位，但是身为秦朝最古老的家族，对于皇城中的蛛丝马迹还是能察觉得出来的。在胡亥的使者到达边境之前，他就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封家书，称他病危。我匆忙回到咸阳，一进家门就被父亲关进了密室，直到给始皇发丧时，才放我出来。〞

医生沉默了，旁边的听众们也沉默了。虽然老板的叙述平静无波，可是细听上去，还是可以察觉得到他言语中的悔恨。

若是当年他晚几天回到咸阳，说不定可以阻止扶苏就那样逝世，也许还会改写以后的历史。

老板手中的茶杯已经变冷，他举至唇边抿了一口，变了味道的凉茶在唇齿间弥漫，一如他五味杂陈的心。

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站在王座之上的那人时，是多么的惊骇和愤怒。

他曾经无数次憧憬着那套代表着帝王之尊的冠晃戴在扶苏的头上，也曾无数次想象着那方光华四溢的传国玉玺躺在在扶苏的掌心，甚至曾幻想着自己能在他最荣耀的时刻伴在他的身侧，看着一代帝王的诞生，与他一起建立一个理想的、强盛的国度——一个千秋万代的大秦！

老板捧着茶杯的手猛然收紧，杯中的茶水随之荡开一圈圈连漪，顷刻后，又平静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早已成为过眼云烟。那套冠晃，那方玉玺，他都精心地藏在哑舍深处，可惜再也没有适合它们的主人出现。

哑舍之内流淌着足以溺死人的寂静，许久之后，老板才打破沉默道：“为始皇帝发丧那日，所有朝廷重臣都去了骊山，可是能回去的，并没有多少。我也，没有回去。”

“殉葬？借此除掉碍眼的人？胡亥可真阴险……”

医生听到‘自己’这么说，内心表示赞同。他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不仅仅是他，其他人看着看着老板下意识地抚上脖颈，也知道那道狰狞的伤痕是从何而来了。

一时间，在那群‘隐形人’之中，白发赤瞳的青年发觉有半数以上的人都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

老板点了点头道：“我再次醒来，便是在秦始皇墓中。脖颈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流血，可环顾四周，遍地尸体，如同身处地狱之中，尸体大多是反对胡亥的人，其中也包括了我父亲⋯我父忍气吞声了一辈子，也绝想不到他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我把父亲的尸体背出了泰始皇墓，把他葬在了我家祖坟，我想他就算死，都不愿再和赢姓家族有半点关系。”

老板说罢，又停顿下来，倒了一杯温茶之后才继续讲述。他把父亲葬好后，又去寻了扶苏的墓。赵高派去的人又怎么肯把他好好葬了？他一路隐名埋姓地寻了过去，在边塞附近我到了一个凄凉的坟包。

他不会让扶苏那么孤单地葬在那里，他把他从坟里挖了出来，带回了骊山。

“我把扶苏葬在了骊山。他生前不能当大秦帝国的皇帝，我也要他死后在地下拥有那十万兵马俑！〞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头重新朝老板看去。

医生自初识起就一直就觉得老板眼中蕴含的沧桑和他年轻的外貌不相匹配，但此时对方热血畅然的话语冲口而出，竟带着他苍白的面容有了几分血气，可以想象得到当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他是怎样一个风云人物。

而扶苏他们也是愣了愣神，他们一直都知道老板博学广识、才华出众，却从没见过老板这一面，也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我也是几年后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对劲，不光相貌没有任何变化外，受过的伤也会很快复原。很长时间之后，我才确认自己恐怕是因为吃了师父所做的长生不老药才会变得如此。而剩下的，你先前也已经知道了。”

“那现在呢？赤龙服坏了，你怎么办？”

情急之下，医生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无妨，你不用挂心。我已经活得太久了，扶苏的事情终于解決了，我也是时候休息了……”

老板微微一笑，不论语气、神态都有种释然的味道。可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难掩怒气的喝声响起，让他一下僵在了原地！

“甘罗！”

一向温文而雅的扶苏难得如此暴怒，不仅直呼了老板的名字，还忽略遗忘了自幼受到的的教导，不顾礼仪，不管形象，失态地直接冲过来，双手死死按着老板的双肩。

嗯…貌似，当初半步堂以及之后那几档子事，大公子／皇兄…都没有这么生气吧？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而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老板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又僵硬地缓缓转头看向后面那些个老熟人、老朋友。

他就这么看着，根本没有发现周围环境的变化，没有去听，也根本听不到耳边的训斥和唠叨。于他而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和面前这些人。

“毕之，吾先前所言，汝可听之？可入汝心否？”

说了一大堆，扶苏才勉强消了些气，见老板还是盯着自己几人一言不发，无奈地问。

“大，大公子？你们是怎么……”

“哎～”

“噗！”

就这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在场的都有些哭笑不得，而那一声突兀的笑，就是出自医生了。

但这也怨不得他，毕竟老板一向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这副模样是真的少见，一边一直识相地保持沉默的陆子冈，也是明显在憋笑。

“老板，是这样的，先前你……”医生忍住笑上前，把刚才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通。

了解了情况，老板也冷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冷静下来了。

他终究活了两千多年，就算自己追寻了这么多年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可现在情况不明，他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不管是怎么回事，他是真的不想看着他们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