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蔓佳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就回家了。
在此期间，陈晞一直住在郑美惠家。
姥姥一直觉得陈晞很懂事，看他要走，也舍不得他。
他抱住姥姥：“奶奶，您就是我亲奶奶，我会多来的。”
“小家伙，回去好好照顾你妈妈。你妈，真的很不容易。”
陈晞点点头。
回到家，陈晞看到妈妈在做饭。
“妈，需要帮忙吗？”陈晞走上前，准备帮妈妈。
“没事，你去写作业吧。”陈蔓佳面无表情，脸色一直很苍白。
陈秋宇在一旁看着她。
“去吧，你去写作业。”陈秋宇对陈晞说，“舅舅会在这的。”
陈晞不忘多说了一句：“妈妈，我会听话。”
陈蔓佳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儿子：“你本来就很听话呀，何必这么说？”
陈晞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他抹了抹眼角；“妈妈，我不想你死。”
死……
如今，就连儿子都这么想了。
她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儿子,她摸着他的小脸：“晞晞，妈妈不会死的，妈妈一辈子都会陪着你。妈妈还没等到爸爸，你也没见到爸爸，所以妈妈不会死的。你要记住，有个坚强的妈妈，就有个坚强的儿子，你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陈晞抱住陈蔓佳：“妈妈，我不想你难过，我会乖，我会拿双百。爸爸，我会跟你一起等。”
陈蔓佳抱住儿子：“乖，你能乖，就好。”
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礼拜的张卫国，终于在晚上的时候醒了。
黄龙问他;“阿晨，你想吃什么？”
张卫国嘴巴微张：“咸鱼……咸鱼茄子。”
黄龙叫张铁去买，而他和梁中华留在原地。
“阿晨，你已经昏迷了一个礼拜，你知道吗？”
张卫国并不清楚，他只感觉自己只睡了一个下午。
梁中华看着这张苍白的脸，他的心里，居然感觉张卫国很可怜。
梁中华话语不多，但他看到张卫国的时候，还觉得他这张凶恶的外表下，居然还如此的虚弱。
他的下半身在不自然地燃烧，而他的眼神，对张卫国这个样子，居然引起了心痛。
“中华？”黄龙看到梁中华在发呆，又叫了他一声：“中华。”
梁中华答应了一声：“怎么了龙哥？”
“你去打一壶水，阿晨肯定要喝水，都口渴了吧。”
张卫国笑道：“确实，这段时间，只感觉嘴唇湿湿的。”
“当然啦，护士帮你用盐水弄嘴唇啊，怕你真的过去了……”
张卫国巴不得过去了。
但想着陈蔓佳，他必须要撑住。
梁中华拿着水壶，又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张卫国。
其实在当时，他看到张卫国受重伤的那一刹那，梁中华的内心悸动了一下。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完美的男性身材。
宽大的肩膀，肌肉分明，从头到脚，基本完美。
他的右手手臂还在流血，而梁中华之前对张卫国的所谓推理，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想到这，梁中华打开了接水处，把水壶对了上去。
热水的白气慢慢上升，如同渗透了梁中华的心，此时此刻，他的下半身开始不自然地发抖。
比起发抖，倒不如说是性欲。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直到热水冲击到了自己手，他才停了下来。
张铁刚好买饭回来，看到了梁中华。
他尝试跟梁中华搭话：“喂，梁中华。”
梁中华嗯了一声，看到张铁买的盒饭：“买好了？”
“当然，不过我只买了蒸茄子，晨哥刚醒，吃不了油腻的。”
俩人一起进了病房。黄龙从张铁手下接过饭，开始打开然后打开小桌子，扶着张卫国坐着。
张铁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眼前的少言男人梁中华。
他大概有二十五六岁，他不胖，全身上下基本没有多余的赘肉，他的背后尤其结实。
梁中华虽然不胖，但他的身手很好，就才吃了十分钟饭，他就打到了四五只苍蝇。
“大概是苍蝇也饿了。”张卫国用着左手吃饭，但他并不习惯左手，筷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梁中华起身去捡，还不忘地给张卫国换了一双新的。
“谢谢。”
张卫国并没有看梁中华，而是问黄龙：“接下来该怎么做？”
黄龙想了想：“眼前的办法，只能是四月。四月的话，我们必须全程戒备。”
“为什么是四月？”
“因为四月是我的幸运月。”黄龙说道，“往年的四月，我都是很幸运的。”
张铁默默地记下了这个月份。
张卫国又说：“那小初？”
“小初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他四月跟我们一起走。”
“一个孩子，跟着会不会……”张卫国有些担心，但比起担心，他更心疼。
“没事的，男子汉就应该经历风雨，不然去哪都不成事儿。”
道理虽然没错，但是用错了地方。
四月，是陈蔓佳的生日。
张卫国只想到了这个。
“那你想定在什么时候？”
黄龙想了想：“四月一号。别人都当玩笑话，我偏要干一票大的。”
张卫国出院后，他就很少联系郑美惠了。
他的右手还要做复健，所以基本都在养伤。
梁中华来找过他几次，跟他商议着用船坐去马来西亚的事情。
张卫国用左手拿烟入嘴，又用左手点起，伴着斑斑火星，张卫国笑道：“小梁，这事儿，大概率应该是你指挥了。”
梁中华问道：“什么事儿，我不明白。”
张卫国说道：“我如今这样，小铁不适合大场面，阿斌又死了，只有你了。我看你处理事情无情又冷静，我想……你应该没问题的。”
“你舍得吗？”梁中华微微抬起头，用着他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着张卫国：“你舍得我一个人？”
张卫国不懂他的意思：“我们都在后头呢，怕啥？”
梁中华的手还握着没喝完的啤酒，他说道：“其实这一票，龙哥是不打算回国内的。”
“我知道啊。”张卫国笑道，“毕竟这件事，他已经累了。”
“那你呢？”梁中华的眼眸更加深了，好像陷进去了：“晨哥，干完这一票，你打算去哪？”
“我是一个浪子，想去哪就去哪，如果龙哥还要我，我肯定跟着。”
然而张卫国内心说道：“谁爱干谁干，反正老子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梁中华说道：“到时候，我能跟着你吗？天涯海角……”
张卫国不懂他的意思：“小梁，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记得，你是个单独的个体，你不能跟着谁谁谁，你要明白，你自己到底是谁。”
张卫国看到梁中华憔悴的模样：“我送你吧。现在也很晚了……”
张卫国基本是把梁中华给请出去的。
他躺在床上，摸索着他的旧手机。
久违的开机让他眼睛一时间有些刺痛。
不得不说，以前手机就是好，待机时间特别长。
张卫国翻到了陈秋宇的电话，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手机扣上了。
他用新手机给郑美惠传达了他们的最新进展，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
想到这，张卫国发现自己居然心跳的很厉害。
这厉害的心跳，像是告诉他，他该结束了。
七年了，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想轻轻地拥抱她，跟她郑重地道歉，让她等了他那么久。
她一句怨言也没有，一句气话也不带，全程都在等。
她或许真的把自己过成了飞行员太太，只要丈夫坠机，她的心就如同电话的声音一样急促。
那一晚，他基本没睡。
三月三十一号深夜，在一处小码头，全员开始待命。
在此之前，他给郑美惠打了一个电话：“姐，如果这一次我能回去，能有一等功吗？”
郑美惠说道：“别说一等功了，特等功都给你。”
“对了，老吕的枪……”张卫国看着一旁的手枪：“在我这。”
郑美惠愣了一下：“怎么会……”
“前几天，白局长说找到了一把枪可以用于防身。黄龙自己有枪，你小心……而且这把枪，白局长应该是来栽赃你的。”
“我明白了。” 郑美惠深吸一口气：“欢迎回家。”
张卫国点点头，“我的右手已经没有力气了，现在想走都很难。”
而张卫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黄龙准备了火药。
基于上次的经验，黄龙全然明白了内鬼，而他也明白了一切……
白局长用后半生的财富，把张卫国出卖了。
而此时的张卫国，还全然不知。
张铁也全然不知。
其实张卫国已经推算到了，但他没有算到，白局长为了所谓下半生敛财，出卖了他和张铁。
黄龙已经怒不可遏，他的身边，居然是一堆可怕的二五仔。
按照计划，张卫国负责带着小初晨，俩人沿着树林里跑，因为那里有人接应。
小初晨背着书包，拉着张卫国的手被他带着跑，听着枪林弹雨的声音，小初晨想去找爸爸。
“张叔叔，我要去找我爸爸！”
小初晨沿着反方向跑，张卫国拉不动他，此时小初晨摔倒，把书包的东西展示的一览无余。
张卫国发现，书包里那是一个绑着炸弹的火药。
一个计时五分钟的火药。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大学时期的陈蔓佳。
眼前的炸药，已经因为小初晨的摔倒，开始飞速地倒计时。
眼见只有五分钟，他想试图拆开，但因为书包和线路死死黏着，根本松不开。
小初晨并不知道里面装的东西，他还在说：“我要去找我爸爸！”
张卫国咬咬牙，一把扔下了他的书包，用左手抱着他跑。
此时，炸药已经还剩下了两分钟。
他不能犹豫了。
他拿着手机，按下了陈秋宇的电话，电话那一头很快通了。
“白露初晞……”
还没等他讲完，只听到一阵爆炸的声音，很快蔓延出了各种气体。
张卫国和小初晨因为炸药的冲击力，分别被弹开了。
张卫国咬着牙往前挪，而他发现，他的身体开始钻心的疼痛。
然而接应的那边好像感觉情况不对，以为是警察来了，开始朝着树林里扔他们自己所做的含磷手榴弹。瞬间，张卫国的身体如同火烧，像是和大地黏在了一起，他不能动弹，也无法叫出声。他疼得原地打滚，各种疼痛……迎面而来。
周围都是枪林弹雨的声音。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隐隐之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束白光。
他的血液，好像停住了。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还没等他反应，又是一阵光射入眼睛……
这一次，是很巨型的灯光。
他不知道此时的小初晨已经没了气息，他不知道陈蔓佳还在不在家，焦急地等着他……
他甚至，还没听到自己的孩子喊一声爸爸……
他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他疼得钻心，疼得要命，甚至，他想起来。
可是，他起不来。
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
那种呼吸，像是窒息了，一口气上不来，一口气也下不去。
就像活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
“蔓……蔓佳。”
他用力咬住了这两个字，但是要发出声，还是不行。
最后，又听到了两声枪响直射入自己的下体：“去死吧！”
那是黄龙的声音！
而下一秒，黄龙被郑美惠精准地击毙，当场死亡。
郑美惠跑了上去，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张卫国。
“快！杨畅，快点，找医生，快点！”
杨畅带着医疗人员一一上来，小心地将张卫国扶到了担架，而就此活活连着衣服撕掉了一层皮。
郑美惠看到满身漆黑的张卫国，她下意识地反胃吐在了地上。
隐隐之间，张卫国只听到砰砰两声，但这个声音，他分不清楚是枪声，还是炸弹声，还是……心跳声了。
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只能听到少许的声音。
“病人呼吸微弱，心跳45……”
“快，准备急救……”
他的身体，很快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还有那所谓的氧气罩。
他的嘴，在试图微张，好像在说话。
一个护士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你慢点说，我能听到……”
他微张了许久，护士像是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疼痛是什么了。
“嗯，先生，现在是四月一号。”
护士听到了他的声音，并回复了他。
“四……四月一号……”
“对，四月一号，今天是……愚人节。”
他好像瞬间清醒了。
但他，没有丝毫力气。
他的下体钻心的疼，像火烧，又像是被阉割……
“病人心跳现在55……”
逐渐地，他没有意识了。
在这片天空下，一切都结束了。
七年，也该画个圆点了。
差一点点，他就能回家了。
“蔓佳……”
此时的他，感觉伸手就能碰到天了。
但他潜意识告诉他，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走，绝对不能。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跟她说呢。
他爱她、爱他们的孩子、还有……那个家。
他住了还不足七十二小时的家。
他仿佛又想到了昔日在待产室的自己。
看到她疼，他也跟着她一起疼。
如今，他一点也不感觉到疼了，反而……像是解脱。
他仿佛进入了一场无尽的光圈，一步步，一步步，将他捆绑。
光圈很快散尽了，他被沉重地砸向了地面，和大地合在了一起。
他好累了，但他想坚持。
可是今天是她三十岁的生日。
他必须撑住精神。
他好想跟她说一句我爱你，但他觉得太俗气，便最后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蔓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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