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案因为证据不足，被暂时搁置了。
而当了卧底和线人的张卫国和张铁来说，他们还是不能归队的。
面对现在的情况，郑美惠表示，一定要找到证据。
这一句找到证据，却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这六年，张卫国已经四十一岁，显然更加沧桑。
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些，更加消瘦，也更加疲劳了。
此时的他们的据点，已经从金门市变到了湘州市。
六年，小初晨长大了。
他和她的儿子陈晞，也长大了。
这六年，张卫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任何的信息。
哪怕是一张照片，他与不曾见到。
这六年信息技术发达，触屏手机开始引入市场。黄龙兴奋得又赚了好几笔不义之财，给张卫国换了一部新手机。
而张卫国的旧手机，一直都没再开过。
在无尽的黑夜里，他无数次翻着这个手机，可是信息里的最后一条，却是陈蔓佳给自己的。
陈蔓佳发了很多信息给他。
六年了，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
她这些年，靠着第一本小说赚的稿费，养着他们的儿子。
她又写了第二本、第三本，但销量不如以前。
尽管不如以前，但她的的更新状态一直都是稳定的。
“今天陈晞会叫爸爸了。”
“今天陈晞会自己吃饭了。”
“今天陈晞会叫妈妈了。”
“今天陈晞和舅舅一起拼积木了。”
……
信息里，都是对他无尽的思念。
这卧底行动，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茫茫黑夜，他一眼都看不到头。
上一条短信还停留在三个月前，也是陈蔓佳的。
“今天陈晞上小学一年级了。”
陈蔓佳难得发了一条彩信，上面是陈晞的书包。
他一眼看到她绣的字：【一年级一班，陈晞】。
书包显示的是干部子弟小学。
这六年，他也从陈蔓佳的手机里得知了不少事。
因为烟草厂的事儿，钱爱娟一直很抑郁，直到陈晞四岁的时候，吃药去世。
陈志荣衰老了很多，现在跟儿子和儿媳同住。
周昭欣和陈秋宇也有了自己的家，他们的孩子是一个女儿，叫念念。
陈蔓佳告诉他，那是她给侄女取的名字。
只有张卫国明白，她想他了。
后来，周昭欣决定带着陈志荣去香港疗养，还带上了他们的女儿。
陈秋宇留在大陆照顾着姐姐和外甥。这些年，陈秋宇一直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回奔走两地。
陈蔓佳告诉他，陈晞长得像他，但所有人都说陈晞长得像她。
看到这些信息，他真的很想回家，想见他的孩子。
黄龙这些年不但没老，反而更有力气，他根本不像一个六十出头的人，反倒是像极了健壮的中年人，把自己练就了一身好体格。
黄初晨也入小学了，在湘州张家村的村里上小学。
黄初晨性格也跟妈妈李丽颜很像，温和且稳定，但性格却很温吞。
他平日里最喜欢跟张卫国和张铁呆在一起，就连他的亲生爸爸都吃醋。
今天也是一样，黄初晨一回家就找张叔叔。
“张叔叔，我今天又被同学欺负了……”
张卫国看着黄初晨的样子，他问他：“你爸爸知道吗？”
“就是因为我爸爸。”黄初晨说道，“他们说我爸老牛吃嫩草。”
张卫国内心暗道：“你爸爸就是老牛吃嫩草啊。”
“张叔叔，我爸爸是不是坏人？”
张卫国拿着药油的手停了下来，问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有见过哪个好人天天在山里的？”
黄初晨开始犯嘀咕：“我爸爸，都能当我爷爷了。可是……我妈妈，我都没见过我妈妈。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
张卫国说道：“没关系，你有一群叔叔呢。”
黄初晨叹气：“可是我没有妈妈，怎么写作文呢？”
张卫国问他：“写什么作文？”
黄初晨回答：“要写跟妈妈在一起的一天。”
是啊，没有妈妈，怎么写呢？
“那你就写和桂姨呀，桂姨照顾了你那么多年……”
桂姨就是昔日黄龙给儿子请来的保姆。
“可她是阿姨，不是妈妈。我问过她妈妈在哪？她不说，让我别问。”
“那你就写她，她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妈妈？”
“真的吗？”黄初晨也是很单纯，“那我跟桂姨说，让她帮我。”
不愧是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
黄初晨这样的性格，其实张卫国很心疼，他不知道他的儿子是否也是这么单纯。
然而他想错了，他的儿子陈晞，此时已经在家里鸡飞狗跳。
陈晞逃学了。
陈晞逃学也是跟黄初晨一个类似的原因：他没有爸爸。
陈蔓佳问他：“你为什么逃学？”
“别人说我没有爸爸。”
“你有爸爸，不然你怎么来的？”
陈晞反驳：“那为什么家里一点爸爸的痕迹都没有？你是不是私自把我生下来的？”
陈蔓佳一惊：“谁教你的？”
陈晞说道：“没有谁，我问舅舅，他也不答我。”
陈蔓佳把儿子往门外推：“你自己去反省。”
陈晞意识到自己错了，开始哭：“妈，妈……我错了，妈。”
陈蔓佳不愿意理他。
任由他哭。
她太懂儿子了。
或许每一个老师，都不太会教自己的孩子。
陈蔓佳想，她大概就是这样的坏老师。
马智杰成功考到南期大学，成为一名化学系学生。
化学系，也是陈秋宇所在的科系。
陈秋宇大学留校，成为了化学系的一名导师。
他是南期大学最年轻的导师。
陈晞还在敲陈蔓佳的房门：“妈，我求求你了……妈妈。”
陈晞的哭声引来了刚回家的舅舅。
一看到舅舅，陈晞如同看到了救星:“舅舅，妈……妈生气了。”
“你怎么回事，你才上几天学啊……就开始逃学？”
陈秋宇把外甥拉到一边：“你妈妈这几年不容易……”
“可是为什么我爸爸都不来帮我妈妈？他是不是……”陈晞不懂，“舅舅，你快点给爸爸打电话。”
陈秋宇只好打着张卫国的电话，示意陈晞听。
电话那一头让陈晞很失望。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晞把手机交给舅舅，“舅舅，我妈妈是不是不爱爸爸，所以才带着我离开爸爸的？”
陈秋宇不禁被这个外甥吓到：“你说什么呢？你妈妈很爱你的，很爱你爸爸的。”
“那为什么我不能跟念念妹妹一样，有爸爸，有妈妈呢？”
陈秋宇说道：“因为你的爸爸很忙啊。你爸爸真的很辛苦，他忙完了，就会回来了。”
陈晞很失望：“你已经说了无数次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舅舅。”
“那这也不是去逃学的理由。”陈秋宇很愤怒，“等会儿记得给妈妈认个错。”
“舅舅……”陈晞看着陈秋宇，“我很羡慕念念，真的。”
“那你羡慕念念之后，能不能抱抱妈妈？妈妈其实很累的……她每天都很辛苦的。”
“我知道。”陈晞垂下头，“但我爸爸，他怎么一点都不爱我妈妈，这几年都不回来。会不会像舅妈说的那样，他……”
陈秋宇安慰他：“别听你舅妈的，听舅舅的，听妈妈的。其实你舅妈也是心疼你妈妈，其实你妈妈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她很爱你，只是你有时候真的太不听话了。”
陈晞走到陈蔓佳的门边，隐隐之中，他听到妈妈在哭。
即使很小声，他也能听到。
但他不敢打扰妈妈。
因为妈妈一向好强，她不愿意这个样子出现在儿子的面前。
陈晞默默地走向房间，开始写作业。
陈蔓佳确实在哭，而且哭得很难过，因为今天，是他离开的日子。
六年前，他就是这样，消失在黑夜。
从那以后，见一面就好像是老天给的机会，堪比鹊桥相会。
她无数个夜晚，每次看着一旁空空的位置，她都会坐起来抱着他的枕头。
她也是个女人，也需要男人的怀抱。
大概是空窗太久，她回单位的时候，总有几个男同事跟她搭讪。
她今年已经是二十九岁了。
还有一年就要而立了。
然而三十岁又如何，她的模样看着还是很显小。
三十岁，换做现在就是大龄剩女的年龄。
而她现在已经是一个七岁男孩的妈妈了。
一个网络作家，一个网络编辑。
对于其他男同事的搭讪，她都避而远之，甚至公司的团建，她也不曾参加。
知道她情况的同事说道：“人家有老公孩子了，不要乱搞。”
一个男同事说道：“骗人的吧，她哪里有老公，她这些年，哪有老公来接她了？”
同事继续说：“你不要乱搞，人家的丈夫是军人。”
她咬咬牙：“不是军人，是警察。”
男同事再也不敢骚扰她。
她从来不爱解释什么，但这一次，她很认真的解释了。
以前觉得越解释越错，现在觉得，简单粗暴也是不错的。
对于张卫国，她好像渐渐地忘记了他的样子。
她只记得，每一年八月一号是他的生日。
换做现在，他已经四十二岁了。
后来，她把他们的全家福照片放在桌上。
再后来，她把她的订婚戒指重新戴上了。
再再后来，她写的小说更加认真了。
像是宣泄，也像是思念，一股脑全写了进去。
都说宣泄的时候灵感会好，看来的确是真的。
明明六十章的预稿，她一口气写了八十章。
不为别的，她只希望张卫国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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