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蔓佳找了一个周末去了一趟医院。
去医院之前，她曾经在周五下班后去了一次药店，测试后才发现痕迹是两道杠。
她又开始进行简单的冥想和聊一算，却发现自己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
她看着日历上的日子，她咬咬牙，决定周末去一次医院。
星期六，她早早地去妇科排队。
在排队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虽然穿着全身黑，帽子压得很低，但是能看得出来人中和嘴巴。
她认得那张被她亲吻的无数次的嘴。
她想叫他，可是看他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又怕认错。
这时，男人抬头，像是看到了她。
她吓得立马低下了头。
那只腾在半空的手，就这样停下了。
妇科在四楼，儿科在三楼。
男人在三楼的电梯抱着孩子跑了出去。
她来到四楼，按照流程排队，检查。
给她看情况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大夫，戴眼镜，很亲切。
“你先去抽血，然后去做一个系统检查，最后做个B超。然后把报告拿过来，我给你看。”
她看了看陈蔓佳的身后：“你家属呢？”
陈蔓佳表示：“我一个人，家属出差。”
“那你吃过饭了吗？”
“没吃。”
“那就先抽血。”医生怕她记不住，还给她写了下来：“按照这个顺序，然后去做。”
“谢谢。”
她拿着单子，开始去同楼层一个角落去抽血。
她望着自己的血一管一管的被抽出来，她不由地想起了李丽颜。想起她居然最后以血为伴，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李丽颜好像并不痛苦，反而，李丽颜还是笑着的。在别人看来，她好像中了邪，看着尤其可怕，但在陈蔓佳眼里，她觉得看到了自由。
抽血抽完，按照顺序去做了常规检查和B超。
陈蔓佳拿到结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陈蔓佳头很晕，她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过一口饭。
她靠在墙边慢慢地打开包，掏出一个薄荷糖含在嘴里。
有了清爽的感觉在喉咙，她的身心好了很多。
等稍微好一些了，陈蔓佳又起身去售货机买水，但她没有打开，而是等着医生的结果再喝。
女医生看到结果，她露出笑意：“陈小姐，你是怀孕了，而且两个月。”
陈蔓佳有些愕然：“真的吗？”
“你和你丈夫什么时候做的，你都不知道吗？”
“不是……”陈蔓佳有些开心，但又有些沉默：“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嗯，那就刚刚好了。”女医生握住她的手：“恭喜你，做妈妈了。”
妈妈……
这是一个很遥远的词汇，但她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她走出诊室，坐在一边，打电话给了方翠芬：“妈……大妈，我……”
方翠芬听到她电话那一头支支吾吾：“怎么了孩子？”
“大妈……我……我”陈蔓佳看着报告，“我……怀孕了。”
方翠芬兴奋非常：“好啊，这是好事，这是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好事儿，好事儿。”
“但妈，他走了那么久，我该怎么告诉他？”
陈蔓佳用力抓着报告：“我不敢告诉我妈。”
因为最近陈蔓佳的状态，钱爱娟曾告诉她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将来备孕麻烦。
“那怎么办，你不告诉你妈妈，她怎么照顾你？要不……我来一趟？”
“妈，不用了，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的。”陈蔓佳抿着嘴，“我跟我妈妈说吧。”
“好，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啊孩子。”方翠芬说道，“你都是当妈的人了，要为孩子想，明白吗？”
陈蔓佳低着头嗯了一声。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走着，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三楼的儿科。
陈蔓佳的脑子里全是刚刚那个全身黑色的男人。
她想试图去寻找他。
结果放眼望去，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唯独没有黑色。
她一转头，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
陈蔓佳连忙赔罪。
“蔓佳？”
她抬起头，却是那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面庞。
“是你？”
他环顾着四周，然后嗯了一声。
他带她来到楼梯间，他靠在一旁，揣着口袋问她：“你怎么在医院？”
“那不是我该问你的吗？”陈蔓佳坐在楼梯上喝水，“你在这干嘛？”
他说：“黄龙的儿子病了，我带他来看医生，你呢？”
她说：“我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同事让我周末去看医生，这不就去了楼上……”
他准备点烟，却又想起她不喜欢烟，又说：“楼上是妇科。”
刚说完，他连忙下楼，坐在她旁边：“你是……”
她点点头。
“我当爸爸了？”
“嗯。”
他算了算日子，确实是那一天。
老天听到了他的愿望，他们的身份确实改变了。
“对不起，我不能在你身边陪你。”
“你放心，有我弟弟。”
“我已经给我们孩子取了一个名字，以后你就按照这个取……”
“那它姓张，还是姓陈？”
“随便你，跟你姓也好，我觉得会好听的。”
“叫什么？”
他拿出一支笔，在手里写了一个字。
【晞】
“为什么叫这个？”
他说：“希望，迎接初升太阳，活在阳光之下。我算过日子，你应该生孩子的时间应该是白露节气前后。无论男女，都叫这个，你记住了。”
她自言自语，好像叫张晞确实不好听，还是陈晞好听。
谐音是晨曦。
“好。”
他弯下身，轻轻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想你。”
“我也是。”
“最近危险吗？”她问，“危险，那就不要往前冲。”
“我知道，你放心。”他回应，“还有……”
他从袋子里拿了一堆玩具，其中有一只布老虎：“这个，就给我们的孩子吧。”
“为什么是这个？”
“我属老虎。”
她笑道：“你忘了吗？我也属老虎。”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唱歌唱成这样，真难听。”
他紧紧地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上的余温。
好久了，他都没像这样抱她那么紧。
如今，他却觉得是一种奢侈。
“我再跟你说一首歌，你好好记住……这首歌，是我大妈从小给我唱的。我们湘州的孩子，都会唱。”
她问：“什么歌？你唱来听听？”
“郎上坡哟，姐上坡哟喂！叫声哟哥哥哟 情郎哥哥哟，咿哟 你等等我哟喂……我走三步来 退两步哟，不是哟，等你哟，情郎哥哥哟，咿哟……你等哪个哟喂？”
她说：“这首歌，不是唱我等你的吗？”
他笑：“你真聪明。”
“那我会了。”
“嗯。”他又亲了她一下，“我可能……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几年？”
他真的认真想了想：“半年？一年，三年，或者五年？”
“我知道。”她拉住他的手，“我……真的很想你。”
“嗯，明白。”他不敢多呆，只好握紧她的手，“对不起，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们……别……”
她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想说：下辈子，别见，别念，别爱，别做夫妻。
他欠她太多。
“你放心，我会好好带大我们的孩子。”
“嗯……”
这时，护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黄初晨的家属，黄初晨的家属，在哪？”
“叫我了，我该走了……”
他站起来，故作镇定地拿着刚刚的袋子，走出楼梯间。
“是我。”他低声哑道，“我是黄初晨的叔叔。”
他跟着护士离开了，消失在回廊。
直到他完全走远，她才从里面出来。
她轻轻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将刚刚的吻迹用手微微沾在自己的嘴巴上。
走出医院，她仿佛还是一场梦。
“姐，你终于来了。”陈秋雨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想象，“姐？”
“啊！”陈蔓佳把包交给弟弟，“回家吧今天？”
“回家啊，你不是说了，回家住嘛。”陈秋宇美滋滋地帮姐姐放包：“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我的专利下来了，现在马上可以开始制作了。”
“是吗？”陈蔓佳笑道，“恭喜你啊。对了，我也有好消息跟你说。”
“说好消息之前，我想问你，姐，你去医院怎么那么久？”
陈蔓佳解释：“哦，我看到了一个初中同学，她在这实习。”
“我认识吗？”陈秋宇看了她一眼，“是你们班的？”
“嗯，你不认识。”
陈秋宇又问：“那是什么好消息？”
陈蔓佳拿出包，从里面拿出报告交给陈秋宇。
“哇，我当舅舅了。”陈秋宇很开心，“我居然当舅舅了？”
“是啊，你当舅舅了。”
陈秋宇笑道：“这个家终于有人比我小了。”
“你真的是……这么喜欢当老幺？”
“当然了，当老幺多好啊，大家都爱。”
是啊，大家都爱。
陈蔓佳轻轻地抚着肚子，大家一定都会爱这个孩子的。
回到家，陈蔓佳攥紧包，终于跟父母说了自己怀孕的事情。
不比父亲的兴奋，母亲的表情很凝重。
“是张卫国的吗？”
陈志荣连忙拍了一下妻子：“什么话，你女儿还水性杨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钱爱娟很没有耐性，“你看看她，这个脸，这个身材，哪一点像妈妈？”
陈志荣觉得没有异常，反倒是钱爱娟：“你看看她的身板，那么瘦，孩子生下来肯定也是不健康的。不是我说你，这个时候怀孕，你这个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还两说……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
“妈！”陈蔓佳站了起来，“我想给老张家留后。”
“留后？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还可以再有孩子的。这个时候你有孩子，无疑伤害你的身体。”
“但你带我去做人流，不更伤害我的身体吗？”
“可以药物的。”钱爱娟说道，“可你这个身子，妈是真的不放心。”
“我是大人了，能知道事情轻重的。”
陈蔓佳拿着包就想走，钱爱娟对她说：“这个孩子要生你生，我不管。”
陈蔓佳想起他的话，她用力一吼：“我就要生，妈，你别管，你也别怕。你放心，我会把它养大，把它培育成才，你放心。”
“张卫国这个人现在都不回来，他想干嘛？而且，他真的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不，卫国他是英雄，保家卫国的英雄，绝对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影响自己的工作。”
“好，我不管你。蔓蔓，你如果不想身体垮了，就生下来，自己带。反正我不会管，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垮了才知道。反正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自己来吧，我不管你。”
“妈，这是您说的。”
“我说的。”
她奋力摔门而出。
“姐！”
钱爱娟叫住儿子：“别管她，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可姐姐还……”
钱爱娟还是软了心：“你去吧，看着她。回头别饿坏了她们母子俩！”
此时的陈蔓佳，手脚发抖，还在打着张卫国的电话，跟他说：“怎么办，妈妈不想要这个外孙了……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
电话那一头没有他的安慰，只有一句沉稳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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