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陈蔓佳回学校，张卫国在她宿舍楼下点了一根烟。
在一路上，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这段感情。
这是他的初恋，也是一辈子的。
烟在他的面前缓缓化开，随着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望向楼上，想着陈蔓佳。
在认识她之前，他从来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大伯跟他说过，再穷，志气是不能丢的。
他心里暗暗道：“张卫国，你真傻。”
在回学校的路上，陈蔓佳曾问过他，他为什么叫卫国。
他解释，“是因为爸妈曾经经历过大地震，然后被解放军救了。他爸爸觉得解放军是个值得尊敬的职业，为了感谢解放军，他特别给他取名卫国。既是保家卫国，也是要让他学会为国为民。”
他们在美食街一旁的二手手机店买了一个旧手机。陈蔓佳选了一款诺基亚的时尚学生3G音乐手机，不为别的，只是想跟张卫国用一样的。
张卫国用的是黑色，而她的是红色。
她把母亲给她的银行卡拿出来刷，还专门告诉张卫国，她绝对不会拿他一分钱。
拿到暂时的手机，她先是熟练地把他两个电话记在了电话本，随后再把旧手机里面的手机卡取出来放进去。
“你傻呀，这样我不就有四个号码了吗？”
陈蔓佳不好意思地讪笑：“我的电话存进了电话，没有存进SIM。”
“……”
“怎么，你不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麻烦。”
“对了，你把你手机给我。”陈蔓佳伸出手，“拿出来。”
张卫国拿了出来，只见她又是熟练地打了一串数字给他：“这是我弟弟的电话，我弟弟叫陈秋宇。他是秋天生的，宇是希望他能有宇宙般强大。你以后要是找不到我，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弟弟。我回头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好了。”
她熟练地存好电话，把手机还给了他。
回到宿舍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同学，陈蔓佳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记得，别担心。”
她又用右手握住了他的手：“别怕，我没有那么林黛玉。我啊，是穆念慈。”
她跑了进去，还不忘跟他挥手再见。
“慢点！”
“知道啦！”
很快，她就不见了。
他摸着她刚刚亲吻的嘴角，微微湿润，他像是闻到了她刚刚吃过的面包里残渣的味道。
陈蔓佳回到宿舍，迎接她的，是她的三个室友。
姚瑜梅看到她很开心，便问她：“得手了？”
陈蔓佳一脸奇怪的看着姚瑜梅：“什么啊？”
周昭欣换了一个说法：“你们……周公之礼了？”
陈蔓佳看到三个室友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什么啊，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丽颜说道：“你还不知道？就是……你上我下，你下我上，互相摩擦。”
李丽颜形容的眉飞色舞，陈蔓佳一下子懂了：“我这个样子，他怎么弄啊。不过，我俩是一起睡了。昨晚，什么都没有干啊。”
三人三脸丧气，尤其周昭欣：“我还以为你们会发生什么呢。”
“你们还想怎么样？这事儿我妈又没有教我。”
李丽颜笑道：“这事儿不能教啊，要靠自己。”
陈蔓佳却说：“这个真的那么重要吗？结婚后再做不一样吗？”
周昭欣说：“婚前做可以培养感情。但是吧，现在的男生确实有些还是保守派，尤其你们家的冰块脸。”
“冰块脸？”陈蔓佳反应过来，“你们居然给他取外号了。”
姚瑜梅反驳：“不可以吗？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不过……他真的没碰你？”
陈蔓佳说道：“他碰我的脚了，算不算？还帮我洗脚了。”
三人傻眼。
“就这？”周昭欣难以置信，“他可真的是油盐不进。”
“还有，我跟他说他室友很帅，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陈蔓佳说道，还不忘拿出手机伸出来给她们：“我买一个二手手机，你们赶紧的把你们电话存进去。”
李丽颜一边打着手机号一边说：“怎么这年头还有人不会吃醋呢？”
姚瑜梅赞同：“是啊，我堂哥和我堂弟都会为了张学友吃醋，他居然不会？”
陈蔓佳很笃定，他真的没有吃醋。
不仅没有吃醋，而且脸色看着真的超级云淡风轻。
“这不是警察吧。”周昭欣一脸坏笑，“这是和尚。”
李丽颜补了一句：“大概他忙的都没心思想这些吧。”
想想也是。
陈蔓佳转了转脖子：“我想睡一会儿，有电话来别吵我啊。如果有电话来，告诉他们我睡了。”
陈蔓佳倒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望着睡了的陈蔓佳，三个室友互相看着：“这人也是理智的可怕。”
张卫国回到局里，看着清洁阿姨，他打了一个招呼。
保洁阿姨问他：“小张，你不是今天休假吗？”
“是啊阿姨，我回来加个班、”
“会不会太累啊，上周看你忙了五天了，基本没有睡几个小时。”
“没事的。”张卫国说道，“还有些案子我还得再看看呢，最近转夏了，肯定案子也会多。”
金江市早年就有夏天犯案高峰的一个阶段。那个时候市民们几乎人心惶惶，基本都不敢出门。张卫国那个时候负责打击犯罪黄赌毒，他在每一个歌舞厅都在搜寻这着痕迹，他险些中暑过，险些差点错过犯人……想到这，张卫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开始进入办公室工作。
他的效率一向很高，是扫黄组出了名的效率高。如今他望着自己还没完成的文件，他愣住了。他究竟在做什么，现在就迷茫了。他想起老吕说的分组，他突然有些害怕，万一自己抽中了重案组，那可是真正的忙碌不说，还有可能面临无数场未解的枪战。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在周一的时候，新的名单公布，他和老吕、郑美惠分在了重案组。
小丁分配到了失踪人口调查组。
他望着名单，突然愣住了。
小李看到他来到重案组连连欢迎：“哟，我的老张，投入我的怀抱吧。”
张卫国无奈上前抱了一下他，随后开始叹气。
“咋了，你没告诉嫂子啊。”小李瞥了他一眼，“也是。你一向把心事隐瞒，也不告诉别人的。”
“不是这样的小李。”张卫国说道，“我答应她的，我不会跟她说谎的。”
小李才不管这些，他说道：“有的时候，说谎往往就是最诚恳的话语了。”
真的是这样吗？
但他知道，陈蔓佳不会顾虑这些。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联系陈蔓佳。
直到五一前，他接到了陈蔓佳的电话。
电话那一头，陈蔓佳对他说：“张卫国，五一节快乐。”
“五一？”张卫国看了一眼日历，“确实，今天五一。”
陈蔓佳听到了他电话那一头的疲惫：“怎么，最近又出去扫街了吗？”
张卫国否认：“没有，只是最近太累了。”
张卫国揉了揉鼻梁，结果听到老吕分配任务：“快，西民小区五栋303发生命案。”
他来不及跟陈蔓佳说出再见便匆匆挂断电话。他别上枪，跟着大队伍上了警车。
在一路上，陈蔓佳没有再打过一次电话。
他顾不得那么多，他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变成了坚定无畏，准备时时刻冲向前端。
眼前的命案，让他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
死亡的是一家四口，分别是爸爸妈妈和两个女儿。尸体遍布在客厅、餐厅以及两个在阳台。他穿上鞋套和手套开始跟着法医一路勘探，手里还不忘拿着档案板开始记笔记。
他望了一眼电视上的照片，却发现是一家五口。
“老吕，他们家应该还有一个人。”
他示意照片，指着其中一个小男孩：“他们家，应该还有一个人。”
他小心举着枪，开始一个个房间小心搜寻，不放弃一个边边角角。
直到他停在了主人房的衣柜。
衣柜里明显能听到弱弱地的哭泣声，他轻轻地打开门，却发现了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都是红肿的，正在用他那一双眼睛看着他。
张卫国默默地将枪收好，他示意男孩：“弟弟，我是警察叔叔，别怕，你安全了。”
男孩见周围都是警察，一下子冲到了张卫国的怀里：“叔叔，叔叔，救救爸爸妈妈，救救姐姐……”
张卫国把男孩从衣柜里抱了出来，用他的手盖住了男孩子的眼睛，从主人房走出了屋外。
男孩看着家里贴上封条，觉得奇怪：“我爸爸妈妈呢，两个姐姐呢？”
奇怪的同时，男孩还不忘地探着头往里面看，眼睛却被张卫国的手再次盖住。
四个尸体一一被抬出来，警察开始保护现场，而老吕吩咐张卫国：“你和小李负责照顾这个孩子，先回局里。”
张卫国和小李带着孩子上警车，孩子紧紧地握住了张卫国的手，一路到了警局都没有松开。
小男孩的父母和两个姐姐分别都是被一把手术刀害死的。尤其是妈妈，妈妈的刀伤最严重，一共有四次，分别两次在腹腔和心脏。张卫国不由地觉得泛呕，他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心把一家四口通通杀死，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仇怨。
小男孩坐在休息室问着小李：“警察叔叔呢？”
小李问他：“你说哪个警察叔叔？”
小男孩说道：“就是刚刚救我的那个。”
小李说道：“你等一下，叔叔去给你拿吃的了。”
小男孩开始哇哇大哭：“叔叔，叔叔，我要叔叔……”
小李被突然地哭泣给吓到了：“我去帮你找叔叔，你等一下哈。”
小李吩咐旁边的女警安抚小男孩，然后去了会议室找张卫国。
“老张，老张。”小李上气不接下气：“小男孩找你，给谁都不行。”
老吕吩咐张卫国：“你先去吧，这里有小李，等会告诉你案件过程就是了。”
张卫国点头进了休息室，却发现小男孩已经不哭了，在和一个年轻女孩子在一起玩耍。
他认出了那个背影。
在咖啡厅，在排球场，在单身宿舍的洗手间……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蔓佳？”
陈蔓佳慢慢转头，看到了他。
“你……你怎么来了？”张卫国有点措手不及，“我来吧。”
小男孩显然是已经被陈蔓佳哄好了，还在继续说：“姐姐，姐姐，我还想变魔术。”
只见陈蔓佳拿出道具，又继续变了一次。
“好玩吗？”陈蔓佳笑笑，“喜欢吗？”
“好玩，喜欢，谢谢姐姐。”小男孩看到张卫国回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下来抱住他分享玩具：“这是姐姐给的，叔叔也一起玩吧。”
张卫国蹲下身子，看了一眼蔓佳，又对着小男孩说：“好啊，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熙熙。”小男孩说：“我五岁了。”
张卫国蹲下身让孩子坐在腿上，还不忘问：“熙熙，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吃饭呀？”
“饿。但叔叔，我能给爸爸妈妈和两个姐姐带一份吗？”
说到这，张卫国的眼睛有些湿润，险些看不清了。
“好，我们带，给爸爸妈妈和姐姐带。”
他拉着熙熙的手，随后熙熙示意身后的陈蔓佳：“姐姐，拉手。”
陈蔓佳并没有说话，而是同意了。
三人来到食堂，熙熙说道：“叔叔，有没有青椒肉丝，我们家最喜欢吃青椒肉丝了。”
张卫国嗯了一声回应他，“有，熙熙想吃什么，叔叔给你买。”
“不用啦叔叔，就青椒肉丝，好吗？妈妈说别人请客不能多吃的！”
张卫国挤出一丝笑容，“为什么？”
“因为不能多吃多占。”
现在的小孩，确实是有一股不知名的聪明劲儿。
张卫国显然是没有从刚才的案子里抽离。他望向西红柿炒蛋也是愣了半晌，随后停在荤菜区要了一份青椒肉丝和米饭。
熙熙觉得奇怪：“叔叔……姐姐没有吃的。”
张卫国瞥了一眼陈蔓佳，陈蔓佳示意她不用吃。
虽然陈蔓佳并没有对自己说话，但张卫国能看出，她在心疼自己。
只见她从包里拿出水果糖，拿出了一颗绿色的给他：“吃吧。这个呢，代表希望。”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张卫国却觉得内心很是温暖。
他很幸运自己每次都非常疲倦的时候，她总能及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走出食堂，一个急匆匆跑来的年轻女孩前来询问：“请问一下重案组在哪？”
“我是重案组的，请问你是？”还没等张卫国问完，熙熙对着女人叫了一句：“姑姑。”
女人说道：“我是西民小区案男主人的妹妹，这个是我侄子……”
熙熙跑到女人身旁，暗暗地靠着，用着眼神打探着张卫国和陈蔓佳。
“那你随我来吧，这边走。”张卫国带着女人和熙熙在前面走，身后则是陈蔓佳。
陈蔓佳坐在了休息区，她起身用咖啡机做了两杯咖啡，其中一杯她拿着咖啡盖盖好，按照办公桌上的名字找到了张卫国，并把咖啡放了上去。
她拿出他桌上的便利贴写上字，很快的就离开了。
等张卫国一切忙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他正要拿着公文包起身离开座位的时候发现那一杯早已冷却的咖啡，咖啡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喝点咖啡，注意休息。】
下面的署名，是简短的两个字：蔓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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