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了半晌，陈蔓佳拿着牙刷，试图拆开。
“我来吧。”张卫国说道，“你累不累，要不要去洗一下？”
“那你有合适的衣服给我换吗？”
张卫国想了想，他好像只有黑色和白色背心。
“我有衬衣，你要不要？”
陈蔓佳问他：“多大的？”
张卫国想了一下，“你要不要来我衣柜看？”
陈蔓佳点点头，跟着张卫国的脚步进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右边是公共洗手间。他开门进去开灯，带着她看着门后的衣柜。那是一个简单的木式衣柜，像是有点年头了；陈蔓佳记得自己的祖父母家就有一个。她仔细看着张卫国的衣服，发现他的衣服很整齐，每一件都是整齐地按照颜色摆放，一眼能看出颜色的深浅。她一眼看中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拿了下来。
“这件，可以吗？”
张卫国看了看她的身材，“会不会太透……”
“……”陈蔓佳笑道，“我觉得还可以。”
张卫国从抽屉下面拿出一个毛巾递给她：“你……这样洗澡是不是不方便，我帮你洗个脚，好不好？”
“你帮我？”陈蔓佳笑道，“真的要这样吗？”
张卫国关上衣柜，还不忘收拾一下上床的杂物。
“怎么，不可以吗？”
“张卫国，你读书的时候在历史课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如果一个女生脱下鞋子把脚给男生看到了，那是要嫁给他的。”
“难不成你还想嫁给别人？”
陈蔓佳真的很佩服他的逻辑。
“我不想。”
“那你怕我给你洗不干净吗？”张卫国把床边的凉席铺在上铺，“我可是警校的卫生和劳动模范。”
“……”
借着沉默，陈蔓佳仔细看了看他的房间。其实他的房间还没有她家自己的房间一半大，很简单的衣柜和上下床，以及一张靠在窗户边的桌子。她看着窗帘随着外面的风飘了起来，窗帘是白色的，看着很是美好。
“所以，你想怎么做，我听你的。”
张卫国见她没有说话，又说了一句。
“好啊，那你给我洗，以后我来，都要给我洗。”
张卫国很喜欢她耍小孩子脾气：“好。”
他从小丁的房间里拿出一把小凳子走进洗手间。陈蔓佳突然发现这个男生宿舍真的很干净，洗手间的三个杯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她把牙刷很自然地放到了中间的浅绿色的杯子上，然后看着布局。
张卫国背对着她取下花洒，一条腿跪在地上帮着她试水温，还不忘地从上面的毛巾架取下一条湛蓝色的毛巾放在马桶盖上。
“水好了。”
“卫国，你真的让我这样洗吗？你们家难道没有拖鞋吗？”
张卫国这才发现，他们俩还都穿着球鞋。
张卫国跑到玄关处，只听到啪啪两阵声音，拿了两双拖鞋进来。
“我们这的拖鞋有点丑，不要介意……”
那是汗蒸才用的灰色拖鞋，其中一双的一只还有点烂了。
“你穿这个吧。”张卫国拿着那一双好的说道，“来，我帮你脱鞋。”
不知道为什么，陈蔓佳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她默默地朝着他走了过去，坐在了被他铺着毛巾的马桶盖上。
张卫国低着头帮她解开鞋带，还帮着她脱掉袜子，很自然地把她的脚放进去了。
张卫国又从刷牙杯下面拿了一个没开的白色舒肤佳肥皂拆开，仔细地帮她洗，一句话也没说。
“对了，干嘛不用那些……”
张卫国看了一眼：“哦，那个是我们用的。小丁是蓝色的，小李是绿色的，我是黄色的。而你呢，你是白色的，以后来，就可以用了。”
难道还有以后？
“你们分得那么清楚吗？”
张卫国笑道：“当然，分得清楚，才不会生病嘛。”
陈蔓佳点头：“也是。”
“热不热？”张卫国看着她，“如果热，要跟我说。”
陈蔓佳表示没关系：“刚刚好。谢谢你，调的很好。”
张卫国乐呵呵的，他说：“也是巧了不是。”
陈蔓佳坐在马桶盖上，她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他的头顶。她能清楚看到他的头顶有几根白头发，她差点就忘记了他跟自己相差了十二岁，有一点白头发也是正常的。她尝试上手去拔掉那一根白头发，结果他叫了一声。
“哎呀，不好意思。”陈蔓佳吐了吐舌头，很是俏皮。“有白头发。”
“老吕说了，不要拔。不然，白头发会越来越多的……”
“老吕瞎说吧，你看他那个年纪，也就一半白头发。”
“那是被他女儿拔得又生，生了又拔的。”
“哦……”
张卫国洗的确实非常仔细，像是在护住一个特别珍贵的标本一样，他从头到尾都很细致。最后他又扯下一条洗的发白的毛巾给她擦干净，最后再平稳的放在拖鞋上。
“嗯，洗好了，你进去房间里等我。”
“好。”
陈蔓佳很听话的走进房间，张卫国跟着她的脚步上去，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准备起身去洗澡。
“对了，我去洗个澡，你等我一下。刚刚你喝的水在茶几上，少的那一份是你的。冰箱里还有一些饮料，但是你不能喝，你要是想喝水就在边沿拿。等我洗澡出来，我给你切个橙子，你受伤了，补充维生素C很重要。”
陈蔓佳刚要说不用那么麻烦，结果洗手间的门就关上了，只听到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陈蔓佳走向他的桌前，看着他立在书桌上的书。
书目不多，只有五六本，那都是她爱看的书。
其中就有她最爱的《活着》和《平凡的世界》。
她望了一眼窗户的风景，窗帘纱还在随风飘舞，她试着伸出手去摸着风。
风不大，隐隐能听出一两声青蛙叫，还能听到一声又一声还在夜跑的小警察们在外面喊着一二一的声音。
她打开房间门，走向客厅，用着仅有的一只手帮着他叠衣服。
她按照衣服身后的名字分类，一件又一件的叠好了。她仔细回忆着小丁的身材，他的个头比张卫国小一点，应该码数也是小的。她根据记忆将衣服分好类，很快就把衣服分类齐全。虽然她的一只手行动不便，但对于叠衣服的技巧来说，她还是比较靠谱的。不过袜子她就不太会分，只能按照同样大小和同色来进行分类；最后也就花了几分钟，就搞定了所有。
她有些困了，于是走进房间，刚好碰到了洗完澡和头的张卫国。
她这才发现张卫国是有肌肉的。穿着白色T恤的张卫国把身上的肌肉显得很明显，而且他的肩膀看着还算宽，肉眼可见的厚实，陈蔓佳不由地被他的身材惊的连连喊了三声妈呀。
“怎么，你之前没看过这样的身材吗？”
其实陈蔓佳看过，只是这样的身材的人一般都很油腻。
“看过。”陈蔓佳没有说谎，“只是他们说话很油，我不喜欢他们油嘴滑舌。”
陈蔓佳这时留意，他的擦头毛巾是刚刚她坐在屁股上的那一条。
“这……”
张卫国秒懂她的心思，“毛巾而已。没关系的，没关系。”
“马桶盖很脏的。”
“没事……”
“下一次不要这样了。回头房间多买几条，知道没有？”
张卫国眨眨眼：“明白了。”
张卫国走到客厅开始吹头发，吹头发的时候，他看到客厅里整齐的衣服有点愣。
好在他头发短，也很快吹干了头发。他一边收起吹风机，一边问陈蔓佳：“这是，你叠的吗？”
陈蔓佳点头，“我的左手又不是断了，怎么不能叠衣服了？”
“我来就好了，何必麻烦你。”
“张卫国，你是不是在嫌弃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当感谢你吧。”
张卫国吞了吞口水，起身去厨房：“你坐着，我给你削个橙子。”
“那你把橙子皮不要扔，放在冰箱里。”
张卫国问道：“为什么？”
“你放在冰箱里，可以除味。”
“哦，学到了。”
“你回头吃柚子的时候，也可以这样。”
“不吃柚子。”
这一次轮到陈蔓佳提问了：“为什么？”
“麻烦。”
……
橙子很快就切好了，张卫国端着一个纯白色的盘装好坐在了陈蔓佳的旁边。
“吃吧。”
陈蔓佳问他：“能看电视吗？”
张卫国把遥控器给她：“要看什么，随便。”
陈蔓佳开始调电视，最后停在了儿童频道。
此时的儿童频道，正在放《宝莲灯》。
张卫国看得聚精会神，像是没看过一样。
“你没看过吗？”陈蔓佳拿着一块橙子，下意识地拿到他嘴边。他吃了一口，抬头看着她：“我没看过。这宝莲灯看着很有意思啊！”
“你大伯家没有电视吗？”
“没有。我们以前都是在村口看大屏幕，看什么地道战之类的。”
陈蔓佳哈哈大笑，“是那种游击战吗？”
张卫国想了想：“还有夜幕下的哈尔滨。”
“这很久了吧，有没有啥爱情的？”
张卫国真的想了很久：“有，好像叫牧马人。里面的朱时茂，真的很帅。”
陈蔓佳却说：“我只看过朱时茂的春晚。”
“春晚是什么？”
……
“春节联欢晚会，每一年央视都会播。”
“哦，我们春节没啥活动，就一起包饺子，一起玩烟花炮仗，也没啥了。”
“张卫国，你哪里人？”
张卫国用很深的眼眸看着陈蔓佳，回答：“我是湘州市人，张家村的。”
陈蔓佳没有说话。
“你应该是本地人，我听你说话也没有口音。”
陈蔓佳点点头。
原来，他们来自城市，一个来自乡村。
还是一个不怎么信息发达的乡村。
“你说你来自张家村，是不是村里的人都姓张？”
“基本上吧，我们那姓张是最多的，其次是李，所以我们村又名张冠李戴村。比如我妈，她就姓李。”
“你上次说你堂妹，她多大了？”
“二十四岁了。”张卫国数了数，“嗯，比我小十岁，没错的。”
“你不是说你是被你大伯大妈照顾大的吗？那他们的小孩子应该比你大才对啊。”
张卫国叹了一口气：“所以这才是我感谢他们的地方。我爸比我大伯其实差了两岁，但是早结婚早生子，但谁知道命运那么不好呢。大伯大妈结婚没多久，他们就出事了，把我留下了。大妈不顾村里的人指指点点就要收养我，说是放在其他人家更不放心。为了我，他们还不生自己的孩子，全心抚养我。直到我十岁，他们才生了我堂妹。不过，这件事是我求他们的。”
“嗯……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蔓佳，你不嫌弃我吧。我这个村子，其实挺差劲的，啥性能也没有，啥信息化的东西也没有，基本与世隔绝了。”
“不嫌弃。”陈蔓佳摇摇头，“我爸妈也是从村庄出来来城市打拼的，凭什么嫌弃。”
张卫国默默地点头，亲了她的右手一下。
张卫国看着电视的倒计时显示：“快十一点了，睡不睡？”
陈蔓佳说道：“明天是周末，我才不睡呢，要晚睡。”
“你晚睡了可是要长眼袋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基础常识还是知道的。”
确实，好一个基本常识。
吃完橙子，张卫国收拾，还不忘洗盘子。
他带着她进洗手间刷牙，用着好闻的茶叶牙膏，陈蔓佳的内心获得了很大的满足感。
她悄悄地用了腰间撞了一下张卫国，张卫国不懂，继续刷着牙。
又来了一下。
“怎么了？”
“配合我。”
“怎么配合？”
……
“就是轻轻地撞回来。”
张卫国轻轻地跟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一样。
“干嘛不大力一点？”
“你的手受伤了。而且我是警察，力气很大，会伤的。”
也是。
简单洗漱完，陈蔓佳望了一眼上铺，她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可不可以不要睡上铺？”
“怎么了？”张卫国看着她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我在上面，你睡下面，位置宽。”
“位置宽就一起睡，好不好？”
张卫国愣了足足二十秒。
像是难以置信，也像是疑惑。
“你在想什么？”
陈蔓佳觉得他一定是想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戏。
“一起睡啊……”
陈蔓佳用右手扯下他放在上铺的枕头，放在了下床的里面。
“哦，好。”
关了灯，月光洒下了窗户，把窗台上的几本书都照了影子。
陈蔓佳和张卫国睡在床上，俩人居然没有话了。
她侧身看着外面的张卫国，开始把头放在他的胸上，听着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的很匀速，但她的心跳却很快。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一个非亲戚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
“你睡在这行不行？”张卫国说道，“会不会压到你的手？”
陈蔓佳说道：“不会，我想靠着你。”
张卫国小心地抱住她，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她的手：“蔓佳，你知道吗？这样的场景，好像一场梦……”
她也这么觉得，只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怕梦碎人离。
“卫国，你的身上好香。”
“哈哈，是肥皂的味道啊，自然不比你们的沐浴露强。不过，你的头发也挺香的。”
“我今天涂了玫瑰花味道的发油。”
“嗯……好好闻。”
陈蔓佳笑道：“那你喜欢吗？”
“喜欢。”张卫国看着窗外的风景，“我真的喜欢。”
“我爱你。”陈蔓佳很满意，随后就默默地睡了，没有声音了。
“我也……”还没等张卫国说完，却听到了缓缓地呼吸声。
那后半句的【爱你】，他也没有说出口。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孩说我爱你，我也爱你。
以前的他，觉得爱，是一句非常沉重的字。
爱的繁体字里多了一颗心，说明爱，得用心去培养。
面对睡着的陈蔓佳，他只剩下了无尽的叹气和无数的沉默。
他起身轻轻地放平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去了客厅。他按照衣服的种类和颜色把衣服重新分好，放到了小李和小丁的房间里。
他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拿出并撕开一包烟，坐在阳台上缓缓地抽着。
今天，她对他说我爱你了。
我爱你。
他不由地为她的勇气感到惊叹。
望着外面的黑夜，风吹着，算是清醒了大半，一时半会儿没有一丝睡意。
面对陈蔓佳，他绝对不能撒谎。
这是他答应老吕的。
“老张，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知道小陈是个好孩子。我调查过她的家世背景，他们家是我们市最大的烟草供货商。还有啊，就是这个姑娘吧，看着漂亮其实涉足未深。我能看得出来，他们家的人是保护她很好的，我觉得吧你既然选择了，就要好好照顾人家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还有老张，最近我们组要开始重新分了，因为换了局长。所以呢，你我可能会分开。面对这件事，你要做好双重保险，因为如果换了组，想要再出门谈恋爱可就难了。”
一根烟尽了，他哈了哈气，结果又有烟味了。
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把牙又仔细地刷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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