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陈蔓佳早早地准备好了。
根据前一天晚上张卫国的提醒，她只用五点半之前赶到咖啡厅就行了。
晴天咖啡厅就在学校美食街第一家，是一家很老的咖啡店。这本来是一个茶座，主要是招待老师们的，后来因为老板的孩子觉得加上咖啡会有更多的回头率，于是就在本有一楼的情况加多了一楼，变成了一个一楼咖啡室二楼中式茶楼的地方。
陈蔓佳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T恤和白色牛仔裤，扎着丸子头，外面搭配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下面配着ALL STAR经典款黑白鞋。她坐在窗边，喝着咖啡，看着手表。
已经五点了，她比之前的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五点半，张卫国准时到达。
他一眼认出了那个坐在窗边的背影。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张卫国甩甩头上的水，“不好意思，久等了。”
陈蔓佳却说：“没事，我也刚到。”
今天的张卫国休假，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里面套着一件白色短袖，下面是黑色九分长裤。
陈蔓佳上下打量他，看到他衣服像是湿了，头发的发梢上也有水。
她把纸巾交给他：“擦擦吧。”
张卫国却说：“不用了，咱们走吧，不打紧的。”
她嗯了一声，跟着张卫国的脚步，跟在张卫国的后面。
张卫国的车停在路边，所以他走路很快，他的一步是陈蔓佳的两步。天刚刚雨停，周围还都有几个大大的水洼，每次一走，陈蔓佳的裤子就会被他的脚步飞溅一身水。
“张卫国。”
陈蔓佳原地站住不动了。
张卫国转身，却发现她和自己离的很远。
“干什么？”
“你走路太快了。”
张卫国跑回去，站在她的左边。
“我跟你一起走。”
陈蔓佳嗯了一声，她在尽量跟着他的脚步。
走到停车的地方，陈蔓佳却发现了后座已经没有位置了，这辆车也不是一辆警车。她仔细看着车的布局，里面的后座基本全都是玩偶，她不由地怀疑起张卫国的生活状态。
“坐副驾驶吧，好吗？”
张卫国替她打开车门，手还扶着车顶，怕她碰头。
她默默地系好安全带，她想着临走前室友们的话：“坐前面，不要坐后面，不要把他当司机。”
陈蔓佳看着他，张卫国还在很小心地倒车，她又瞥向了车后座的玩具。
看着像小孩子玩的，因为她也有类似的玩偶。
一路上，他们没有什么话，一路也都顺利，没几个红绿灯。
到了地点，陈蔓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没有那么尴尬，却显得很是尴尬。
“陈蔓佳，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卫国平稳地停好车，看了陈蔓佳一眼。
“不……不用了。”陈蔓佳松开安全带，准备起身上音乐厅。
“现在六点，六点四十五才进去排队呢。”
“那这么早来干嘛？”陈蔓佳有点不自然地生气，“是为了等车位吗？”
张卫国笑道：“当然，这音乐会在本市难得一见，所以当然要早点来。”
陈蔓佳问他：“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的？”
张卫国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事情瞒着你。”
陈蔓佳叹气，而张卫国看着她皱起的眉毛，有点愣。
两个人就像两张干净的白纸，一点都无法猜出对方的想法，这反而一瞬间降成了冰点。
“我有点饿，我能去买点吃的吗？”
张卫国捂了捂肚子，示意窗口前面的烤红薯。
“我陪你去。”
张卫国点点头，拿上钱和陈蔓佳一起去了。
“老板，请问烤红薯多少钱呀？”陈蔓佳看着自己的钱包，默默地数着钱。
“一个五块，两个八块五。”
张卫国拿出十块钱，“老板，来两个。”
陈蔓佳拒绝了，她从钱包拿出八块五：“老板，给您，两个。谢谢您！”
老板熟练地拿着两个装给他们，但他识趣地拿了两个袋子，分别交给了陈蔓佳和张卫国。
张卫国愣了半天，陈蔓佳已经把红薯接了过去。
买了红薯，坐在车上，一瞬间又是无言。
“蔓佳，你听歌吗？”
张卫国见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提出建议。
“好啊，你听谁的歌？”
“我都听点吧，我不知道这个车有什么歌！”
陈蔓佳挑眉，“这不是你的车吗？”
张卫国还在研究车的性能，还不忘回复：“不是我的车，我没有车，这个是我学长老吕的车。”
“那……后面的玩偶……”陈蔓佳逐渐舒展眉毛，“是谁的？”
张卫国扫了一眼：“哦，那是他女儿甜甜的。”
张卫国看了看她开心了不少，他继续说：“我没谈过恋爱。”
陈蔓佳吃着红薯的嘴巴停了下来，“你？没谈过恋爱？”
张卫国打开碟片，默默地塞了一张碟进去：“没有，我没有谈过恋爱。”
他样子看着确实不像说谎，陈蔓佳也跟他回复：“我也没有。”
这一次轮到张卫国怀疑了：“你这样的，怎么也没谈过恋爱？”
“怎么，很奇怪吗？”
张卫国连连否认：“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
“奇怪什么？”
张卫国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奇怪，不好意思。”
若你没法为我安定
宁愿同渡流浪旅程
不怕面对这无常生命
若你没有愉快心情
来吧描述谁欠你情
黑了倦眼都侧耳倾听
让我做只路过蜻蜓
留下能被怀念过程
虚耗着我这便宜生命
让你被爱是我光荣
无论谁在嫌我煽情
不笑纳也不必扫兴
“这首歌真好听。”陈蔓佳笑道，“你知道这是谁唱的吗？”
张卫国想了想，“张国荣吗？”
“对，张国荣。”陈蔓佳说道，“你知道歌名吗？”
张卫国看了一眼：“不知道了……张国荣的歌我听得少，我听陈奕迅。”
陈蔓佳又惊又喜，连忙凑过身：“你喜欢他什么歌？”
“好久不见。”
陈蔓佳问道：“你也喜欢？”
张卫国瞥了她一眼，然后回应：“真的英雄所见略同。”
“我还很喜欢富士山下。”陈蔓佳看着眼前准备排队的人群，“快，我们去排队吧。”
张卫国用手擦了一嘴，连忙锁好车门一起跟了上去，其实他还有后半句没说：“我也喜欢富士山下。”
队伍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张卫国就见不到陈蔓佳了。他有些着急，开始沿着每一个口开始找，票还在他的手上，他怕陈蔓佳难得排上的队伍一下子就被她给冲散了。他攥着票，大声沿路喊：“蔓佳，蔓佳，陈蔓佳！你在哪？”
周围的人流挤散了声音，张卫国开始没来由地担心，他内心开始紧张害怕。他四处寻找，四处询问，但都无济于事。
直到电话响起来了：“喂，我是张卫国……”
陈蔓佳在电话里大喊：“快来八号门，我在八号门，拿着小红旗呢。”
张卫国抬头望向八号门，刚好有个小红旗在上空飘。
他立马跑了上去，找到了陈蔓佳。
在人群之中，他立马把陈蔓佳抱住：“以后不要乱跑了，求求你，求求你……”
陈蔓佳能听到他心脏跳的很快，也很着急，甚至有些紧张。他的手心明显是热的，而且也在冒汗，像是真的着急。
“我跟你说了，我去八号门了……”
大概是人流太多，张卫国并没有听到。
“没事……找到你就好。”
张卫国低着头看她：“以后你去哪，一定要告诉我，明白没有？”
他的语气冷峻又没有温度，如同初见那般。
陈蔓佳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把票给到陈蔓佳，走到她的身旁：“来，跟着我。”
他伸手给她，陈蔓佳愣了三秒，却因为人流的缘故拉住了他的手。
陈蔓佳感受到，那是一只带着茧子又有力的大手。
她看着他汗流浃背的样子，她心里在想：“他是不是在担心我，他是不是着急了？他为什么那么着急，我明明跟他说了，可是他……怎么了呢，为什么那么奇怪？”
到了音乐厅找到位置，张卫国还是没有从刚才的心情缓解过来。他默默地脱下皮衣，将它整齐叠好放到了腿上。
他们的位置很好，刚好在中间，能看到乐团的所有人。
陈蔓佳不自然地看向张卫国，他坐的很板正，像一个魁梧的大钟。他的手还在紧紧握着自己的左手，像是忘记了松开一样。
她只好用右手戳戳他：“那个……可以松开了吗？”
张卫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到座位上了：“啊，不好意思。”
陈蔓佳看着乐团，默默地对他说：“对不起。”
张卫国回应：“没关系。”
今天坂本龙一音乐会的音乐主要从Tokyo Joe, Coda, The End of Asia,和Esperanto里面抽取。第一首便是经典曲目《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张卫国听得很认真，然而陈蔓佳的思绪却不在音乐会上。她的脑海里还是刚才张卫国那些话，那些举动以及表情，她的心怦怦跳，如同音乐会上的鼓点，节奏都是符合内心活动的。
她不敢说话，而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音乐会。
明明是她热爱的作曲家，除了第一首曲子，其他基本什么也没听进去。
听完音乐会，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
她有些困，但又不敢睡。
四月的金江市还没有完全入夏，现在属于晚春，所以早晚温差还是很大的。陈蔓佳刚刚出车门忘记穿外套，所以她的身体还是有点冷意的。张卫国脱下皮衣，披在她的身上：“冷吧，穿上吧。”
张卫国像是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他把手揣进了裤子口袋，一步步往前走。
“张卫国！”
陈蔓佳又叫住他。
他转头看她：“怎么了？”然后示意她：“下来，我在这等你。”
她匆匆下楼梯，张卫国示意：“小心。”
跑到他旁边，张卫国说道：“你今天吓死我了，知道吗？”
陈蔓佳说道：“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嗯。”张卫国说道，“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担心？
陈蔓佳好像明白了，她问道：“你为什么会担心。”
张卫国的脸瞬间红了，“如果你丢了，我怎么跟你弟弟交代？我是个警察，把你弄丢了，那就违反了我当警察的初衷了。”
“是吗？”陈蔓佳秒懂，“那我以后都告诉你我去哪里了，好不好？”
张卫国点点头：“这样最好。”
陈蔓佳慢慢上道了，开始继续说道：“可是……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为什么要跟你报道？而且，不是只有犯人有个什么脚镣，才会跟你们通报吗？”
张卫国站住了，内心泛起涟漪：“是啊，她为什么要跟我说，我又不是她的亲戚朋友……”
陈蔓佳见他不回应，又说：“我室友说了，只有亲戚朋友才能告诉去向。”
张卫国转过身看她：“那……我就当……就当我，是你朋友。”
陈蔓佳开始套路：“我不缺朋友。”
张卫国也不缺朋友，但他好像明白了陈蔓佳的意思。
“那你……把我当你弟弟。”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明明比她差距那么多岁，为什么要当弟弟呢？
他突然想起了小警察的话：“不要委屈求全，要学会主动，直击球，不要让女生主动。如果不想开始，那就不要给女生希望。”
陈蔓佳走了下楼：“我也不缺弟弟。”
她显然是有点生气了，觉得眼前的男人不解风情。
难得的一天休假，显然张卫国是浪费了。
“陈蔓佳！”
陈蔓佳并没有站住，而是直直地走向停车的地方，并没有抬头。
其实音乐厅前的石梯和停车的地方很近。但这一距离，足以让张卫国想清楚。
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张卫国说道：“陈蔓佳，我有话说。”
陈蔓佳打开车门，说道：“到站再说吧。”
她像是在给张卫国充足的时间考虑。
她有些困，盖着张卫国的皮衣，很快就倒头睡着了。
张卫国把车开到了本科女生宿舍门口，询问了宿舍门栋后，他将车直直地停在了四栋的门口。
陈蔓佳睡得很香，像是不知道到了一样。
他看着陈蔓佳，他的理性和理智在这一瞬间好像瞬间垮掉了一样，他的心紧张到不行。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也顾虑了很多。他这个职业，配上她，到底算不算良配？就算在一起，她是否愿意陪着自己一辈子？或许，他也没有一辈子，大概半辈子就会在哪个地方光荣牺牲了。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她会如何生活？她年纪才二十二岁，最好的年纪，可不能因为他断送了出路。他是警察，高危职业，面对这些，张卫国的悲愁，慢慢地浮现在了脸上。
直到十一点半，陈蔓佳慢慢醒了，看到了一旁扶额的张卫国。
她望了望，自己已经到宿舍门口了。
“谢谢你，今天的音乐会，很好听。”
张卫国哦了一声，然后说：“不客气，谢谢你陪我看。”
陈蔓佳看到他一脸愁容：“怎么了，有心事吗？”
张卫国否认：“没有，就是困了，不打紧。”
陈蔓佳凑过身担心：“那你等会儿开车，算不算疲劳驾驶？”
张卫国开着玩笑：“算。但没事，我在这休息一下。”
陈蔓佳却说：“张卫国，我有话说，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听……”
张卫国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阻止她：“今晚太晚了，改天吧。”
陈蔓佳知道他在‘赶’自己，她握紧他的手：“不要赶我，好不好？”
就这一句，张卫国彻底朝着她打开了心门。
如同惊弓之鸟，如同雪山爆发，也如同大雨倾盆。
“没……”张卫国冷笑着，“我只是也有话说，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蔓佳从包里拿出几颗水果糖：“你先吃一点，感觉你也累了。毕竟吃了一个烤红薯，哪能顶胃呢？”
“那你呢，你不也没吃饭吗？”
陈蔓佳笑道：“我有存货，不要紧。”
所谓的存货，就是方便面小面包和火腿肠之类的……
“蔓佳，我有话跟你说。”张卫国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要不……今天就不说了吧。”
“张卫国，你带手机了吗？”陈蔓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要不这样，今天也晚了。我看你状态也不是很好，要不你把想说的话告诉我，看看我们想说的，是不是一样的。好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