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仍未停歇。偶有闪电撕裂天穹,訇然照亮他们彼此的脸庞。南岑头发早已被雨水淋透,一根一根地爬在她那张素白的脸上,双唇亦因寒冷而变得褪色、几近发紫。可她不松手,唐晓翼也不想松手,孤单地、执拗地,陪伴着她在这条狭长巷道里,作结局终将到来的共舞。
雨水将他们从头到脚皆淋得湿透,连紧紧相扣的双手间,指缝亦淌满水渍。他终于感到不忍,抑或者窒息,像对她觉得恐惧般地开口阻拦:“就到这里吧,再继续下去,你可能会感冒。”
南岑却并不接他的话,而是揽着他、攀着他,继续踩着脚步转圈。湿发飞扬,挂在了他的手臂上,她忽然在下一次雷鸣前靠近他,将整个人皆掖入他的怀抱,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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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伸出细长的手臂,一言不发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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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被水打湿、几乎可以认作不存在的衣服,唐晓翼感受到南岑的体温。与冰凉雨水形成鲜明对比的、堪称灼热的体温。他疑心她是否由于受凉而迅速地发起了烧,只想着用掌心去抵她的额头,好确认她是否正在发热——抬起的手迅速被她按了回去。南岑闷声道:“别动。”
他又一次听了她的话,垂下手臂一动不动。可指尖在半空中神经质地战抖了一下,唐晓翼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做些什么的:于是他再次抬起手,回抱住了南岑。
她很瘦很薄,似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被水打湿后却不会变得绵软,只会愈发的炙热。单薄的棉布面料之下,唐晓翼第一次触碰到少女的脊椎,块块分明地排布在她的肌肤之下,他以指腹一一点触,默默计数。渐渐地数不清楚,索性放弃,只好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等待着她自愿把他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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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淅沥不止,雷鸣偶有发生,南岑却在数息沉默以后,方才悠悠开口。
第一句话却是:“多谢你。”
谢他什么呢?唐晓翼摸不着头脑。谢他带她去看汇演?谢他特意为她学了一首歌?谢他偏偏择了这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险些把郁积于胸腔之中的情愫倾泻而出?
在她的言行举止中,他已然意识到,他不能同她表白。
她决绝地拒绝着接受他人的爱慕与好感,掩耳盗铃般地强行将那几乎必然的发展扭转至她希望的方向上:即便她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所有人都不满意。她回避他的感情,对房间里的大象视而不见,仿佛满腔希冀地祈祷着,他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还能继续当朋友。
而他亦是颇为知趣之人,知晓不可能逼她太紧,为今之计,唯有他主动后撤,当真把这段关系视作纯粹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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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前提下,方有可能发生的浪漫情节。
不论南岑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逃避着不愿发展这样的关系,到了此时此刻,原因已不再重要,结局已然既定。他的确喜欢她,也的确不想见她为难,因而情愿牺牲自己,换得他们继续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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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谢,你太客气了。”
绵密不断的雨声里,南岑听见唐晓翼笑着说。
“我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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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这两个字眼再度被南岑于唇齿间反复咀嚼,最终任由苦涩味道在口腔中泛滥成灾。她知道唐晓翼说这些话实非真心,她也知道唐晓翼未竟的那些话究竟指向何方,但幸好,他还是自愿后退一步,为她留足体面。尽管这份“自愿”里,饱含着他本不应当承载的痛苦。显然,因为喜欢她,他愿意承担这份不应到来的悲伤。
于“朋友”而言,眼下他们间的确离得过近了。南岑想要退开,唐晓翼手臂一松,像要顺势放她走,却又在二人分离的那一刹,他重新收拢臂弯,再次紧抱住了她。
这次轮到她,冷不防撞进他怀里。雨势仍不见减弱,二人身上皆被浇至冰凉,唯有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腔跌进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