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仍在继续，我很桥本说我想回去。桥本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热闹，没有多讲什么，派人送我回去。
“你乖乖的。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再来找你。”
我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落在我们这边，我没有在意，只是又故意地凑到桥本耳边，用额头碰碰他的额头，笑着回答：“我等你。”
“还有我叔叔那边…我会努力让他接受你的。”
我用我的杯子碰了碰桥本的杯子:“我们一起努力。”
桥本满意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桥本手底下的人到他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桥本讲红木一郎过来了，要桥本过去陪他。桥本急匆匆而去，要手底下人叫车把我送回去。
我走出门口，外面已经天黑了，桥本派来的车停在门口，七重天的灯光倒映在地上，砸出大块的五彩斑斓的光斑。我的脑子很乱，想到的全是龙七，以前的龙七跟现在交替出现，最后定格在他笑着跟桥本合影的画面。
十家公烟馆。
我相信龙七有他自己的想法，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他的想法，他的苦衷，不应该让其他人来承受。他们又何其无辜？
我双手抱胸，感觉到有些冷。
我拒绝桥本手下人的护送，心烦意乱，只想赶快回去理一理思绪。又或者，是不是该再去打探打探？心绪翻涌下，我没去注意司机的路线，只是下意识觉得今天路途好像比往日里要长。
我拿出钥匙，却好几次对不准锁扣。反正这里又没其他人，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气得直接抬脚踹了踹，才一边骂着一边定定心神打开了房门。
刚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开灯，我就一股力量直接扯了进去，门被重重关上。
我被摁在墙上，借着洒进来的月光看清楚了面前的人，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炽热的躯体。来人明显比我强壮得多，我被牢牢控制在他怀里，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我气急，咬牙切齿：“龙七！你发什么疯！”
对方不怒反笑，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带着浓重酒气吻上来：“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我被呛得直咳嗽，左右摇头躲避亲吻：“龙七。你放开我！”
可奈何我们身材相差太大，我的反抗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合齿咬他的嘴巴。
龙七吃痛，终于停下动作，松开我，退后两步。我用的力气不小，他用手指楷去了嘴上的血迹：“你咬我？我亲你居然咬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然呢？你觉得你的做法很浪漫吗？我是不是需要为你拍手叫好？”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都知道我是谁了，为什么你还是无动于衷？难道我们的过去在你看来就不值一提吗？”龙七大吼着，表情很痛苦，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胸膛起伏得很厉害。
此时此刻，我很感谢桥本给我的房子选在较僻静的地方，而我又后知后觉，对方现在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没有吊石膏，没有杵拐杖。
我松了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放软：“龙七，我就算知道你是谁又如何。我们回不去了。”我又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我们回不去了。恨太深刻，所以我选择遗忘爱。”
龙七听见这话，手掌握成拳头再度松开：“所以你选择遗忘我，是吗？”
“其实在地牢见到你，我没有想起你是谁。”我指了指额头“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我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我要报仇。”
龙七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在口袋里摸索一阵翻出一包烟，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所以呢？为了报仇你就甘愿委身于桥本吗？你知不知道害你家的，桥本也有份？”
我没有说谎，自被灭门以来，我好像就丧失了与别人共情的能力。我不觉得不顾一切的爱情有多美好，也不认为爱情有多高尚，因为爱放弃所有，抛下一切，这种行为并不值得歌颂。是一种很不负责的行为，
难道因为爱，就要放弃自己的恨吗？就要放任家人枉死，含恨九泉吗？我做不到。它们对我来讲，远远没有恨来的深刻，只会是拖累我脚步的累赘。
所以看见这副样子，我最终也只是皱了皱眉，可我还是觉得胸口很闷，压得透不过气来。我当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讥讽，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那你呢？跟日本人合作的龙七爷，开十家公烟馆，你们的胃口还真大。”
十家公烟馆，他比我更要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当年我爹爹就是不愿意跟斧头帮，跟桥本同流合污卖公烟馆，才落得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我也亲眼见过有人抽公烟馆烟抽到致死的惨状，整个人蜷缩在脏兮兮的床上，身体干瘪，就剩了一张皮。
龙七停下了点烟的动作，深深地凝视着我，最后还是把打火机放回了口袋：“那你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桥本也有份？”
龙七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有能力处理好那两个盯梢的人，我也不假装，看着他的脸，坦然回答：“我知道。”
龙七：“那你还.”
我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温柔刀，刀割人性命。”我走到他面前，同以前一样，抓着他的袖口玩“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和日本人合作卖公烟馆，又或是，为什么答应和日本人合作？”
龙七抬手覆上我的手，非常虔诚地放到他唇边，不带任何情欲地落下一吻：“因为在我快扛不下去的那天，找到了你。”
桥本跟往常一样，亲自看着龙七受刑，他要确保龙七所说的信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他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翻来覆去还是那套说辞。
要龙七别再做无谓的反抗，跟皇军合作，女人、钱、权，他都能给龙七。接下来，整个中国都会是大日本帝国的。只要龙七把金库的位置说出来，他拿这笔钱为大东亚共荣圈献一份力，为皇军在战场上献一份力，到时候龙七就是桥本手下最大的功臣。
龙七抬起头，没说话，只是看着桥本，咧嘴笑得意味不明。他整个人淹没在阴影里，因为疼痛，青筋暴起，脸上全是血。像是在嘲笑桥本不要再进行没有意义的劝降，又像是在嘲笑对方，太过小看华夏民族的脊梁。
龙七对着地下，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这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桥本笑得阴恻恻，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再把衬衫袖子 一圈一圈绕上去，接过手下人的鞭子。
都讲龙七爷顶天立地，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龙七闭上眼睛，但是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他看到的桥本身边的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给桥本递了一张照片。大概是在向桥本报告，某一个人的行踪。
桥本故意拿着照片，走到龙七面前。
看看这照片上的女人，多美啊。桥本的语调拉得很长，同样是男人，他当然这样的语气是什么意思。龙七抬起眼睛，在看清楚照片上那个人的样貌后，他睁大了眼睛。
他的反应，桥本尽收眼底。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我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已经抓住了你，或者他正想方设法地折磨你。”龙七的声音很轻很淡，看过来的眼里写满了眷恋。
但是龙七也知道，他不能泄露一丝真实的情绪，真实在这里，只会变成杀人利器。他不知道桥本是不是知道我的底细，此时可是不是只是另外一种手段。龙七装作被惊艳的样子，事实上也的确很惊讶。他问桥本，照片上的女人是谁。
桥本的反应，让龙七放下心来。因为桥本是用一种炫耀的语气，给他照片时，就是在展示自己的所有物。他以炫耀自己的所有物，来诱惑龙七。你看啊，她很漂亮，对待我永远是恭顺的，是乖巧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漂亮？龙七毫不掩饰的点点头。
那么，你跟我合作吧.只要你跟我合作，她就是你的了。
龙七答应了。
我听完，并没有觉得有多深情，并没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有多感动。反而觉得一阵阵发凉，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两个男人拿着我的相片，以我为筹码，达成了一桩交易。
“所以桥本才放心让我接近你，所以你才敢在医院那种地方说起往事，所以桥本让我来记录你的事情。”我越来越激动，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大“那么，你答应跟桥本合作开公烟馆，也是因为我吗？”
“是的。”龙七低着头“这是他的第二个条件。”
“龙七，你应该十家公烟馆是什么概念，你也应该知道，它会让多少人跟我家破人亡。我不想我变成你的累赘，你得拖累。你不需要因为我，影响你自己的判断，你要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退后两步，有一种很深的负罪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捂住胸口，颓唐地跌倒在地。“我更不像以前想着要把日本人赶出去的龙七爷，现在为了我，甘心变成一个卖国贼，一个汉奸。”
“我本来还认为，你是有什么苦衷，现在你却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我。为了我一个人，把上海滩的所有人出卖。你觉得我会开心吗？我不会。”我知道我说的话称得上尖酸刻薄，躲开龙七伸过来的手“你这样自以为是的深情，让我觉得很恶心。”
“如果我没有记错，就是几天前的事情，龙七爷还在因为公烟馆烟生不如死。我才陪你闯过来，你就要把这份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吗？”
龙七伸出来的手，堪堪怔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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