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间很隐蔽的地牢里见到龙七的。
一开始，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龙七，他跟传说中靠赤手空拳打下上海滩半壁江山的龙七爷，相差甚远。更何况在我听到的传闻里，龙七早就在被寻仇的人砍死在上海滩某个不知名的深巷里。
若是不是经由桥本介绍，他是花了怎样的手段，才把这头在上海滩横冲直撞的虎囚禁于此，语气颇有些得意。
我知道桥本的手段，却仍然惊讶他的心狠。
龙七被绑在木架上，仅靠一块布匹遮羞，赤裸着的地方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有鞭子打出来的伤，也有其它刑具留下来的伤，全身上下被折磨的无一块好肉。头发被血汗凝成一绺一绺的，乱糟糟随意的糊在脸上。
我不忍再看，低下头移开视线。桥本却强迫我抬头，要我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龙七的指甲全都在蛮力的施为下翘了起来，斑驳不堪的与骨肉分离，黑色的污血镶嵌在指甲里，手指不敢用力，只能那么弯曲着。
龙七低垂着头，气息很微弱。都讲十指连心，他应该是很痛的。这当然是桥本的手段，对待不服从他的人，他有一万种折磨人的方法。
跟在桥本身边这么多年，我早就摸清楚了他的喜好。我时时刻刻的在他面前都是一副乖顺地模样，抹杀掉真实的自己，尽心尽力的扮演出桥本喜欢的样子。
所以我立马装作下意识地把手护在身后，桥本很满意我的反应。可我还是不明白桥本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恐吓么。以此来作为警告，要我乖乖为他做事，效忠他们的天皇？
我没讲话，只是示弱的往他怀里靠了靠。桥本安抚性地抓着我的肩膀，对着龙七抬了抬下巴。
“把龙七爷叫醒。”
手下人得了命令，打来一盆水对着龙七泼了过去。龙七呛了水，咳嗽着醒了过来。半眯着眼睛努力聚焦视线，在看见来人是我们之后，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桥本松开我，悠悠走到龙七面前，朝着他的方向半弯着腰：“龙七，你先前讲的，和我们帝国合作的条件，就是要一个记者来记录你波澜壮阔的前半生。”
桥本特意加重了波澜壮阔这四个字的读音，似乎是在嘲笑龙七的想法。
龙七的视线看过来，落到我身上。碍于桥本在场，我只好避开他的眼神。
“桥本先生，我就是一个大俗人。做大汉奸之前，我还想再怀念一下我做大老虎的日子，不过分吧？”
“既然龙七爷愿意合作，那我也拿点诚意出来。把龙七爷放下来，再找个医生。”桥本嗤笑一声，再走回到我身边，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你就好好的帮龙七爷记录，如果让我知道你有别的动作，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桥本没再理会我，而是让人给龙七注射一针针剂后，安排龙七秘密转移到了日本人的医院。桥本没让我离开，要我一直跟在他身边。
桥本做事情很谨慎，龙七还活着的事情被封锁消息，除了他信得过的人，其余人再无从得知。所以连这次手术，桥本安排的也是他自己的人。
我跟在桥本身边站在门口，心不在焉地看着门上挂着手术中的牌子，脑子里想的还是我听到的那些关于龙七的传闻。传说中的他，只用拳头，就敢从斧头帮手里抢地盘。传闻，他就是不肯跟日本人合作，才被桥本和斧头帮合谋算计。
可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既然龙七现在肯与桥本合作，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答应？也不会受皮肉之苦。何必在受尽酷刑之后，才突然松口？我想不明白。
时间过的很慢，慢得能听见门口的钟滴答作响。看着护士一次次推门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盆血水，不免心生胆寒。桥本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半眯着眼睛抓住我的手：“你在害怕？”
我强装镇定，熟练地扯出一个笑，语气带了点娇嗔：“没有。”
桥本很满意，在我手背落下一个吻：“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桥本先生...”
很明显的瞎话，但是桥本很受用。他把我带进怀里，正要低头吻下来，房门被打开，医生唯唯诺诺地冲桥本弯腰：“桥本先生，好了。”
桥本微微点头，略带可惜的在我脸上掐了一把：“我先带着他们离开，你要认真记录龙七所说的每一个字。离开的时候，自然有人会送你。”他帮我把散下来的头发拂到耳后，再次警告我“记住，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我看着龙七被安全转移到病房。等到桥本带着一众人离开后，我脱力地靠着墙壁，才敢松下一口气。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我看见有阳光自窗外洒进来，泛起了波光粼粼。
我站在门口，跟坐在床上被包成木乃伊的龙七面面相觑，看着新鲜出炉的大号粽子，那张单人床在他身下显得蛮小，龙七稍微动一动，床板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吵的我头疼，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你能不能别动了？”
龙七被凶的一愣，带着点委屈开口：“伤口痒...”
这下换我愣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我想我大概明白在那些传闻里，眼前的男人能招蜂引蝶的根本所在，他长了一张很俊朗的脸。
龙七被我看的尴尬，艰难地抬手摸了摸头发：“那个...”
“哪个？”我没好气呛回去，拎了一把凳子坐到床边，随手在床头柜拿起一个橘子。我看着龙七，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手里的橘子，我开口问他：“为什么是我？”
“我以前见过你。”
以前，我心下一惊，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多久以前。我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手掌一下搭在他床上：“龙七爷，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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