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凌振南笑道，“我开玩笑的。”
高雪婷却沉默了。
以她的第六感，这绝对不是玩笑。
因为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她望着窗外，默默回应：“谢谢你凌振南。”
凌振南回应：“没事。”
凌振南把车停在公寓门口，目送着高雪婷进门。
直到进了小区的保安室后面，高雪婷见到了颜世谦。
他像是等了很久，一直蹲着，缓缓地喝水。
水明显是喝了好几瓶，水瓶子洒落一地，看着很是滑稽。
颜世谦说道：“对不起，我立刻收拾。”
颜世谦很滑稽的收拾水瓶子，收拾完了才发现，她这外面没有公共垃圾桶。
高雪婷只好说：“进来扔吧，外面冷。”
外面的确很冷，高雪婷打开了暖气，还不忘摘掉脖子上的围巾。她穿的衣服很朴素，基本不是大牌子。不知道为什么，颜世谦看着她匀称的腰肢很心疼。因为她比出国前更瘦了些，他不由地有些担忧，担心她这三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一年不如一年呢？
她给他递来一个杯子：“喝点热的。”
高雪婷给他递上的是热可可，还不忘地给自己倒上一杯。
“饿吗？”
高雪婷见他捂着肚子，又多询问了一句。
颜世谦摆摆手：“没事，我可以的。”
高雪婷蹲下身子把他的水瓶子捡了一并扔了，还不忘给他递来一双拖鞋：“地上凉。”
颜世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啥时候脱下了鞋子。他默默地接过拖鞋，对高雪婷说：“我能再喝一杯热可可吗？”
高雪婷的语气恢复了昔日的温柔：“可以，我帮你倒，你在这坐着。”
大概是天气太冷，他喝的水也冷，加上热可可一中和，感觉更难受了。他不自然地靠在沙发上，不停地出冷汗。他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她朝着自己走来，她的手还在替他试额头的温度。她帮他盖着被子，静静地在沙发上陪着他，给他拿了几颗药、扶着他吃了进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说道：“雪婷，对不起。”
高雪婷可没功夫听他说这些，而是看着他睡。
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歉意，可是她不想他这样一直内疚。
因为她真的很在意他，也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了。
可是她的心必须狠一点。
高雪婷，你真的该走出来了。
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颜世谦是半夜醒的，他本想偷偷离开，但看到了一旁沙发睡着的高雪婷，他倒是有些心疼。她的头发微微披散着，稍稍遮住了眼睛。他看着她，把刚刚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又给她盖上了。她的包放在一旁，他不小心地将其打掉了，其中钱包掉了出来，露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不太完整，其中一个部分还有点烂，虽然被修复过，但他还是能看出一些痕迹。她的钱包很崭新，是他昔日送的，但多了一些被刀割开的痕迹。她的钱财不多，只有几十块钱，但有三张卡。
他还记得高雪婷收到钱包的心情：“这是我打的第一份工赚的钱，给你买一个钱包，你可不能再用那个小布袋了。”
望着高雪婷，他很想抱住她，但又不敢碰她。
以前她就是这样，一碰就醒。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也是用了她冰箱仅有的东西做了早餐。
他起身离开的时候，不带任何思考和决断。
高雪婷看着早餐，她的心里也是难受。
明明谁也舍不得谁，偏偏都要折磨对方，这根本不管用。
“颜世谦，谢谢你的早餐，辛苦了。”
高雪婷打来电话的第一句，就是答谢。
颜世谦在电话那一头像是恳求：“高雪婷，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
高雪婷说道：“可以。”
“那你下一个大假回家吗？”
高雪婷电话沉默了，是啊，回家。以往他们都是一起回家的，这三年她也没有回家过。因为机票昂贵，从来她都不敢和父亲多联系，哪怕是写一封信。对于父亲，她一直有着很深的歉意，她已经想好父亲怎么责怪自己了。
“回。”高雪婷又说，“但是我要坐火车。”
见她不想麻烦自己，颜世谦也是很难过的。
她始终想放下过去的那段缘分。
颜世谦打开手提电脑开始看票：“那好，我跟你一起，我去买票。”
“买普通的就好，不要商务，不要一等。”
她说完了才发现，她还是很依赖他。
颜世谦表示：“由不得你，现在网络的票那么宝贵，能抢到哪个就是哪个。”
她不由地感叹：三年后，他居然变霸道了。
挂完他的电话，凌振南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打开水，用水的声音掩盖电话声，她知道凌振南想对自己说什么。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她突然有点大幸。
显然，颜世谦没有发现她脸上红红的痕迹，那是凌向北的抓痕，有深有浅，甚至还有血。高雪婷仔细地用药酒擦拭，她断然是不会说的，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痴情女子入迷心上人。比起凌向北，她始终是理智一点
洗完澡打开手机，却发现凌振南的电话只打了一个，而颜世谦的电话却打来了五个还额外加了一条短信。
她根据短信的提示打开门在门边拿到了药。
原来他都知道。
她的单位是王淑贤推荐的宜居设计工作室，董事长是杨成伟，为人风趣且幽默，大概三十五六。
单位只有七八个同事，算是个小小工作室。
这个事儿，是王淑贤告诉颜世谦的。
颜世谦很感谢王淑贤。
后来他也找到了高雪婷，核实了这件事。
大假期的前一天，高雪婷和同事们下班聊计划，除了她，同事们都选择去玩。面对接下来三天，高雪婷其实也是为难的，可她很快发现同事们不动了，都齐刷刷看着自己。
“高雪婷，你男朋友来了。”其中一个同事指着熟悉的雷克萨斯，还对她说：“那位先生，说是你男朋友，让我来叫你。”
“他不是我男朋友！”高雪婷瞥了一眼座位上的颜世谦，“他只是我朋友。”
“别谦虚了，这个男朋友可帅了，我觉得他挺好的。”
同事的话，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雪婷，你赶紧回家吧，别让你男朋友着急。”
“是啊雪婷，这样的男朋友多难找，以后有好资源也要介绍给我。”
同事们的话让她有些心烦，为了不让彼此都尴尬，她只好走进车。
颜世谦下了车，帮副驾驶的她系好安全带，随便问了一句：“去哪吃。”
高雪婷又开始没来由地说气话：“颜世谦，你放过我吧，我知道这三年我一直欠了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抓着我不放？我想好好生活，我只想好好的一个人生活！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但这不是理由。”
颜世谦态度依旧很诚恳：“我离婚了，这算理由吧。再说了，离婚证又不是假的，难道你在外国呆久了，开始有处男情结了吗？”
“你……”高雪婷气的没话，“随便你怎么说。”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你对我一点信任也没有吗？三年，我在凌家做上门女婿，你在俄罗斯留学。这期间，我们可是谁也没有打扰谁的！还有，你自己的那点俸禄，回头教了房租是不是基本啥都没了？这三年的误会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告诉你，你有嘴巴，你必须给我说。不然，装什么哑巴，干嘛逃避！“
是啊，她干嘛逃避呢。
是那一天从好友手机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一天听到他和好友的对话吗？她很沉默，她并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只是很平静地回应：“知道了。”
颜世谦的语气依旧认真：“雪婷，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我告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我信守承诺，你也要回应我！不然我觉得我的付出没有任何价值！”
在车上，他们全程无话。
回到公寓楼下，颜世谦叫住她：“火车票我买了，卧铺，267块钱。”
高雪婷下意识地掏出现金，却发现只有一百多。
她把剩下的一百多全给了颜世谦：“谢谢你，钱我回头想办法给你。”
她把车门打开起身走，他以最快速度冲上去，一把把她按在柱子前。高雪婷的心跳的厉害，颜世谦用力地按着她，连着外套，她根本松不开。
颜世谦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让我上楼！”
在路灯的照耀下，颜世谦的表情尤其凶狠。
高雪婷说了一句：“不给！”
颜世谦的呼吸声很急促，他的眼神也变得很奇怪，就连高雪婷看着都忍不住吞了好几下口水
高雪婷询问他：“你怎么了？”
颜世谦的语气变得温柔：“给我个答复。”
“什么答复？”高雪婷又懵了，“哦，谢谢你给我买的票。”
颜世谦的声音慢慢变成了烟嗓：“我说的不是票。”
高雪婷故意不懂：“那是什么？”
颜世谦一只手撑在路灯柱子上，另外一只手放入裤子口袋：“高雪婷，你怎么还不懂？”
其实她懂，但她不想懂。
她一把推开他，沿着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颜世谦还朝着她背影喊：“你一定要给我个答复！”
高雪婷点点头，不忘大声喊：“知道了。”
颜世谦终于眉开眼笑：“高雪婷，我等你啊！“
面对她，他总是没有办法。
颜世谦一向不会霸王硬上弓。面对进了门的高雪婷，他想了很多个plan b和plan c、d，他脑子逻辑一向很清晰，对于他来说，他总会给她留很多耐心。他打开手机，滑到第一个电话，滑到了“阿婷”的位置。
过了几分钟，高雪婷的电话响了，电话那一头是颜世谦的声音。
“到家了吗？”
看她房间没开灯，颜世谦有点担心。
高雪婷瘫软在客厅：“到了。”
颜世谦觉得奇怪：“怎么没见你开灯？”
高雪婷回应：“我没回房间，我在客厅，准备去餐厅那边做饭。”
颜世谦停留了很久，他叹气：“对不起。刚刚是我的错，还有……有事……再叫我。”
高雪婷也想道歉，但从小到大，都是他先道歉。他总是很谦让她，但她这样，是不是真的太小气了。
“我也有错，但解释……我想我过几天给你答复。”
这一个解释，颜世谦在火车上才得到了答复。
高雪婷看着眼前的泡面，她说道：“有一年在俄罗斯，我的朋友接了一个客户，那个客户，声音跟你很像。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抽风劲，那几天一直很烦躁，大概是太想你了吧……”
颜世谦无奈笑笑，他又说：“那会儿帮着凌家打理生意，整天到处飞，我也不着门。这三年，我也好久没有回家了，我爸妈的墓我也是抽空以出差的名义去扫的，凌向北不让我回家。”
高雪婷用卤蛋盖住泡面盖：“她为什么不让你回家？”
高雪婷知道他一向是个孝顺儿子。如果不让他回家，这简直比杀了他更严重。但他从未有怨气，而是默默无闻做着他想做的事。
颜世谦找个借口代替：“没事，只是家里忙，走不开。”
心里的那份答案，他始终没有说。
毕竟凌向北的癫狂，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高雪婷很是担心：“可她也不能不让你回家啊！”
“雪婷！”他叫住她，“不要再说了，有的时候，不知道答案也许会更好。”
火车的声音哐当当，就像他的心。他们一晚没睡，看着外面的天空慢慢变黑，慢慢又升上了阳光。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们四目相对，隔着小桌板，像是各有心事。
下了火车还要坐几站公交车。这是一条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路，从小学到大学，这期间他们能蒙着眼睛走过去。如今交通也变好了些，颜世谦走在前头，她走在后头，就像小时候一前一后。
“吃凉糕吗？”
颜世谦停在一家店铺前，跟她说道。
高雪婷看了一眼：“不吃。”
颜世谦表示自己饿了：“可是我想吃。”
高雪婷白了他一眼：“都快到家了。”
“是啊，但我想买。”
高雪婷给他拿出二十块钱：“给。”
颜世谦瞬间变成了五六岁的小孩子，他极为满足。只见他三步并两步拿着钱进了屋，没一会儿端了三碗凉糕出来，其中一个还淋满了红糖。
他还记得她爱吃甜的。
颜世谦示意那一碗最多红糖的：“这一碗给你。”
望着他那碗干巴巴却没有红糖的凉糕，她问：“你不加点甜的？”
“你知道，我一向爱这么吃。”
她险些忘了。
拎着凉糕，她迈入了这个自己很久没有回来的家。望向一旁的颜世谦家，她本以为是很久没动已经尘封，结果却是很漂亮又种植了许多花草的地方。看着自己家和他们家一样的爬山虎，她有那么一刻愣住了，以为走错了门。
“婷婷？”
爸爸高家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锄头的声音掉入地面，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高雪婷抱住了父亲：“爸！”
高家朗抱住女儿，显然三年没见，高雪婷发现爸爸老了很多：“婷婷，是我的婷婷！我的傻婷婷！”
高雪婷眼睛慢慢发红：“爸，我好想你。”
说完这句话，高雪婷已经哭了，高家朗反倒是安慰女儿：“好在你孝顺，隔三差五让世谦来寄东西，我都说了不要寄，家里都有的。但他说了，你留学辛苦，攒了些钱也不容易，平时也不乱花钱。”
高雪婷瞥了一眼颜世谦，颜世谦侧着头无奈笑笑。
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帮助自己。
“还有啊，你写的那些信，我都收到了！俄罗斯那么冷，都把我女儿冻瘦了！你回来爸爸给做汤面片！”
高家朗把行李拿了进去，高雪婷默默地对颜世谦喊了一声谢谢。
高雪婷看了一眼颜家，她问父亲：“爸，颜家怎么还是没变啊？我以为颜世谦在城里都没人打理了呢！“
“他今年才回来打理的，前几年他也不怎么回来。他请我帮忙打理他们家，说是想给去世的爸爸妈妈多看看，毕竟他妈妈很喜欢爬山虎。春美这个人呢，就跟别人不太一样，别人都干农活要死要活，她偏偏从来都干纺织。我一个鳏夫照顾你大不容易，你有空啊，多去山那边去看看春美他们。这几年，你的信我也知道不是你写的。你那些字迹，我完全都能看出来，一看就是那个傻小子替你写的。”
高雪婷低头说道：“爸……对不起啊这几年。”
高家朗豁达地说：“有啥对不起的，你是我女儿，哪有孩子欠父母的。”
高雪婷望着颜世谦，又问父亲：“爸，世谦他经常回来吗？”
高家朗说道：“不常回来，但他每次回来，身边都会带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高雪婷知道，那人是凌振南。
“是吗？”
“那年轻人看着比较贵气，虽然世谦也是如此，但他的模样终究不如人家年轻人。那人看着就养尊处优，他人还不错，跟我说你过得不错，成绩也很好。我想你这几年逃避的不是我，是他们，对吧？我记得，春美上次的事情，也是那个小伙子帮忙的吧。”
高雪婷点点头。
高雪婷掰扯着手里的白菜，看到颜世谦在院子里逗着自己家的狗，她感到抱歉。颜世谦为她牺牲了那么多，而她却如此做作不理解他。可是她留学的事，她根本不知道后面的来由到底是什么，只是莫名其妙被选上，其他啥也不知道。
高家朗对女儿说：“对了，晚上你住颜家那个屋，跟世谦一起。”
高雪婷以为父亲要赶自己，便问：“怎么了爸？”
高家朗笑着说道：“晚上我要打牌，通宵。”
高雪婷不由地笑了，这老先生，年老了居然还有活动了。
高家朗晚上确实叫了些村民一起打牌。说是打牌，其实也有看足球喝酒聊天。高雪婷躺在颜世谦的房间里，躺在最里面的床，看着最冰冷的月光。她背靠内屋，心里想着父亲的话，她是否要和颜世谦坦白自己的想法。
高雪婷睡不着，她起身出去，看到了颜世谦准备眯着眼在客厅沙发上睡觉：“你睡了吗？”
颜世谦内心：“……你没看到我准备闭眼了吗？”
然而现实，却变成了一句很温柔的句子：“你有事叫我，我睡客厅。”
她突然起来叫住他：“你干嘛睡客厅？你房间还有一张床啊！”
颜世谦笑道：“那张床嘎吱嘎吱响，你睡觉轻，我睡着不合适。”
高雪婷却说：“那是你以前睡的吧？”
颜世谦回应：“算是吧。”
高雪婷问他：“你……经常回来吗？”
“不经常。”颜世谦起身来到她床边开始叠衣服，一边说：“上次和凌振南一起回来的。”
“哦。”
她又再次躺回去。
看到高雪婷背对着自己，颜世谦觉得她还有话：“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颜世谦猜到她了心思，但没有猜中她的结尾。
因为此时的高雪婷，已经累得睡着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