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悄褪去，夏天就到了。
颜世谦和凌向北结婚的第二年的六月底，高雪婷毕业了。
还有半年，颜世谦就能彻底自由了。
赵启迪和高雪婷变成了朋友。
或许这世间不只有爱情能让男女达成共识，友情也可以。
毕业的那一天，赵启迪和高雪婷照了一张相。
不仅如此，他还让法丽达多拍几张高雪婷的照片。
高雪婷穿的很素雅，跟敏秀一起拍照，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赵启迪这些个月和高雪婷认识了之后，他好像突然想开了。
高雪婷找到了新的实习单位，赵启迪也准备回国了。
赵启迪回国的前几天，他找到了高雪婷，跟她又是吃了一餐饭。
他们约在了当时table for eight的餐厅，彼此面对面坐着，而高雪婷专门穿了一件很好看的红裙子专门来到了餐厅。
赵启迪这才发现，高雪婷非常的瘦，裙子穿在她的身上，特别大。
赵启迪的视角看，她就像一个伞托，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雪婷，你今天很好看。”
赵启迪穿了一套西装，黑白色，看着很像一个新郎官。
“谢谢你，雅克夫。”
“认识那么久了，你应该叫我中文名了吧，我叫赵启迪。”
“赵启迪……嗯，谢谢你，赵启迪。”
赵启迪笑了：“我这一次回去，会去一趟金门，我有个面试。”
“金门吗？”高雪婷知道他的意思，“但是世界那么大，你怎么知道一定会遇到呢？”
“一定会的。”赵启迪把手机交给她，他的手机比较前卫，上面能查阅邮件，而且很清楚，还带着触笔。
邮件上是一行欢迎面试的字样，下面还有着负责人的名字，写的就是颜世谦。
“嗯……挺巧。”高雪婷抿着嘴，“我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高雪婷点了一份鲭鱼，赵启迪点了一份蔬菜沙拉。
“吃那么少？”高雪婷看了一眼赵启迪的菜：“真好奇你怎么会长那么高？”
赵启迪笑道：“家里遗传。我爸妈都是市里篮球队的，所以我长得高。”
高雪婷切着鲭鱼，把鲭鱼切的一小块一小块，淋着酱汁：“这一次回去，你要好好加油，明白吗？别总想着谈恋爱，没用的。”
“那你呢，在这还要呆多久？”
赵启迪的话，让高雪婷切鱼的手停了下来。
“不知道呢。”
高雪婷看了一眼赵启迪。那一眼，让赵启迪一时半会儿不认识高雪婷了。
“你的那个实习单位，给你sponsor吗？”
“给吧。”高雪婷吃了一口鲭鱼，“但是给不给，我都要回国的。”
“那……”赵启迪自知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我替你去看看他吧。”
隔着烛光，赵启迪看到高雪婷的双眼噙着眼泪，就像两颗特别亮的黑宝石：“如果你不想，也没有关系……”
“没事，你不是要面试吗？”高雪婷说道，然后她举着玻璃杯：“那我祝你，面试顺利。”
“这么早啊，八字还没一撇呢。”赵启迪挠挠头，“好的，借你吉言。”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
那一晚，他们坐在楼下的公园椅前，聊了很久。
起初，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后还是高雪婷打破了沉默：“赵启迪，你回国了之后，记得一定要好好工作。”
“会的，放心。”
那一晚，他们看着路灯一闪一闪的，直到熄灭。
高雪婷说道：“在俄罗斯，我认识的朋友其实并不多，中国人里，就你一个了。”
“嗯……我知道。”
赵启迪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烟准备开始抽。
“我能抽烟吗？”
高雪婷没有看他，而是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抽吧。”
赵启迪咬着烟，用火柴划着火。在黑夜里，万家灯火之中，唯独这橙色的暗光显得尤其特别。
“颜世谦，我前阵子看新闻，他好像要开始离婚了。”
高雪婷看着窗户里的灯光。赵启迪看到她在默默地祈祷着，像是在说着什么话，一会儿听得清，一会儿又听不清。
赵启迪只记得，她说了简单的两个字：等我。
等我……
那一刻赵启迪才明白，原来爱，是这个样子的。
颜世谦确实在准备离婚。
两年半的婚姻里，他过够了。
还有半年，他就可以正式自由身了。
根据他的条例，他不会拿凌家一分钱。
凌向北的情绪，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而精神涣散。
她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她开始分不清凌胜东父子以及凌振南了。
对于凌振南来说，姐姐这算是一种间接的解脱。
对于凌向北来说，其实那么多人的劝说，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对于颜世谦来说，这场婚姻是他的黑历史。
结婚证，始终是真的。
但爱情，却是假的。
颜世谦这些年，他在凌家住的日子，屈指可数。
他开始慢慢戒烟，准备起新的生活。
他迫不及待了，更像是整装待发。
三年的时光，其实很短。
三年了，凌向北就连让他成为自己普通朋友的定位，她都没有做到。
凌向北看着颜世谦的样子，她从后面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连说了几十次对不起。
颜世谦松开了她的手，默默地看着她：“你终于明白了吧，什么叫爱而不得？”
凌向北却说：“从小到大，我哥哥就没有让我不同意过。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你要明白一件事，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退让。”
凌向北的语气带着一丝哭腔：“所以，你还是想找高雪婷吗？”
“随便你说吧。就算没有她，我也会一个人好好过。我答应过她，就算没有她，我也会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颜世谦准备出门，准备去跟冯国栋碰面。
“颜世谦，现在我才明白，我真的爱上你了。”
颜世谦转过头，对她解释：“不，你这不是爱，你这是占有。占有了我最黄金的三年，三年啊，你想想……三年能做多少事情了？可以买一个舒服的房子首期，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可以带孩子去幼儿园……其实我的人生规划里，从六岁就开始定格了。”
“我这辈子走不出去了。”凌向北说道，“这辈子永远都不会。”
“随便你吧，我这辈子也走不出去了，不过……是因为高雪婷。”
凌向北朝着他叫：“她到底哪里好？我哪里不如她？”
颜世谦叹气，平视着凌向北：“当你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其实你已经不如她了。”
门被带上了，很轻，就像蜻蜓点水，没有一点声音。
颜世谦刚走，凌振南就来了。
凌振南轻轻地推开门，看到一旁的姐姐坐在五斗柜前，静静地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看到弟弟来了，凌向北没有抓狂，而是很难过。
也许是龙凤胎的感应，凌向北心里难过，凌振南也在揪心的疼。
“振南，你说……我在这个世界上，还能遇到颜世谦那么好的人吗？”
“为什么没有？”凌振南擦拭着姐姐眼角的泪水，“肯定会有的。”
“但是，颜世谦那么好，我感觉我看不上其他人了……”
“你要明白啊姐，他看不到你的好。”凌振南没有继续说下去，“你看看我，喜欢高雪婷这么些年，我得到什么了？其实若是你真的想为了他好，你就放手吧，真的放手。”
“我舍不得。”凌向北捂着脸，“真的。”
凌振南言语严厉：“那你以为高雪婷就舍得了？她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被你逼的……走出了国门，反而还提升了自己，你看看她……再看看你。”
“姐，有的时候，真的需要放手就放手吧。”凌振南叹气，“要我是你，我就大方的祝福。”
凌振南把姐姐抱紧，其实他知道姐姐的痛苦，只是这份痛苦，他也有。
姐姐的外表，他的是内心。
他们姐弟俩，这辈子都没有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凌振南觉得很值。
因为他的帮助，所以颜世谦更加有信念离开这个黑暗无比的家。
自从上次见到高雪婷，王淑贤基本和她都在用电子邮箱联系。
高雪婷和法丽达分开住了，她现在住在她实习单位旁边的房子里。
房租比之前贵了些，但也能支撑自己的日常支出和饮食。
法丽达的博士去了莫斯科，敏秀回了韩国釜山。
赵启迪，他现在坐在通往去金门的大巴上，靠着一个位置坐着。
他个子只够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他仔细想着他回国的前一天，是法丽达、敏秀以及高雪婷一起送他的。
说来也奇怪，赵启迪对俄罗斯的记忆，只剩下了海鲜市场和晚上和高雪婷的对话。
在那一天，他后面又跟高雪婷说明了一次情况。
“谢谢你雅克夫，我真的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赵启迪叼着一根烟，烟快尽了，但他依旧叼在嘴里：“钱包男孩哪里好，他都没来看过你一次。”
“最起码，他不会抽烟。”高雪婷微微示意，“他啊，懂得照顾自己。”
赵启迪笑了，嘴巴的烟也变成了一股白气，消散在空气里。
过了许久，赵启迪说道：“雪婷，你说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吧，也许也不会。”高雪婷还真的很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有的时候吧，你想见的人即使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你总见不到。有的时候，你不想见的人，天天都会见。”
楼梯间很暗，只有两个身影，赵启迪站在楼梯口看着在楼梯上的高雪婷。
赵启迪又点了一根烟：“我这一次回去面试……”
“嗯。”高雪婷打断他，“你不要说起我就行。”
“为什么？那人可是……”赵启迪难以理解，“他可是你的……”
“你想走后门？”高雪婷难得笑出声，“不可能。”
是啊，就像他想要和高雪婷的爱情，不可能。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你送我吗？”
过了许久，赵启迪把烟踩在地上，哑声说着话。
高雪婷看了他一眼，“可以。”
赵启迪的眼睛发着光：“真的吗？”
“真的。法丽达有车，我可以让她一起送你，还有敏秀……”
“敏秀？”赵启迪觉得奇怪，“她在你这住呢？”
“是啊，她后天的飞机。”
赵启迪点点头，“那你明天不要再迟到了。”
高雪婷低着头：“不会的。”
第二天，高雪婷一行人来得很早，赵启迪有了两个大箱子，整齐地放在车尾箱。
不过，是赵启迪开的车，理由是女人都是马路杀手。
在一路上，高雪婷突然唱起了俄语歌。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儿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
敏秀接着第二段：“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明月照水面闪银光。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
法丽达唱了第三段：“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儿看着我，不声响。我想开口讲，不知怎样讲，多少话儿在心上。”
最后，是三个女孩子一起合唱：“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赵启迪一个男子汉，硬是被这首歌听哭。
“好了，我不是好姑娘，我是好儿郎。”
赵启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用俄语说道：“别唱了，真的太难过了。”
法丽达说道：“雅克夫，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我见过最高的中国男人。”
高雪婷笑道：“法丽达，你应该认识姚明。”
法丽达疑惑：“谁是姚明？”
敏秀知道：“那是篮球运动员，在中国很有名。”
到了机场，赵启迪一把抱住高雪婷：“雪婷，你要好好的，不然……我可要去抢你走了。”
高雪婷推开他：“你放心吧，我会找回他，气死你的。”
赵启迪还在固执：“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我不开玩笑，从来不开。”
从高雪婷的眼神里，赵启迪知道，她没有撒谎。
“好了，我回去跟你说。”
“不用，你好好照顾自己……”
赵启迪拿着箱子，不忘多说了一句：“嗯，很感谢在俄罗斯遇到你。”
“德行。”高雪婷笑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哭，怪像个神奇的物种。”
“什么物种？”
“爱哭的长颈鹿。”
高雪婷的玩笑，确实不像个玩笑。
因为她说的节奏没有温度，而是平缓，根本猜不出笑点。
敏秀在一旁说道：“雅克夫，你偏心。”
赵启迪又分别抱了敏秀和法丽达，法丽达说：“你回到中国，一定要好好过生活哦。”然后小小声说：“祝你早日找到你的钱包女孩。”
赵启迪回复法丽达：“你也是，祝你幸福。”
赵启迪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孩，各有特点，唯独高雪婷这边，他眼神停留了足足两分钟。
高雪婷今天穿了一身很修身的裙子，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高雪婷那样，那样恬静和美好。
他开始挥挥手，法丽达和敏秀也跟他挥手，最后才是高雪婷。
高雪婷朝他用中国话大喊：“好好加油！”
“我知道。”赵启迪回应，“都要加油！”
加油……
“妈的，这车怎么又要加油了？老子不是才加过啊。”
大巴司机的声音打破了赵启迪的沉默。
赵启迪这才反应过来，大巴车上的人已经满了。
其中一位旅客问道：“大叔，你是不是漏油了？”
“没道理，我才加的。”司机看了一眼，“或许也是吧。不过没事，快到站了，应该能撑。”
赵启迪坐在一旁，看着手机，现在上午九点半，俄罗斯时间是凌晨四点半。
他的面试是明天的下午一点。
他和颜世谦约在了凌氏企业的二楼高管食堂。
赵启迪仔细想着颜世谦给自己发的邮件，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就是高雪婷心心念念的钱包男孩。
赵启迪已经开始想着颜世谦的模样了。
高矮胖瘦，帅气还是平庸，戴眼镜还是不戴，他基本都想过了。
甚至下面什么尺寸，赵启迪都在邪恶想象。
金门市在二十分钟后准时到达客运站。
赵启迪拿着小箱子，来到酒店办理入住。
他简单的在房间收拾了几下，然后随便给高雪婷打了一个电话。
当然只是随便打的，他没想过高雪婷在电话那一边居然通了。
“喂，你好？”
对方说的是俄语。
“你好，我找雪婷。”
“我就是。”
“我是赵启迪。”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
“喂？”
“嗯……”高雪婷打着哈欠，“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我更好奇的是，你怎么还没睡？”赵启迪说道，“我刚到金门，明天要去见颜世谦。”
“我准备睡了，刚刚在做毕业设计，你赶紧休息一下吧。”
赵启迪翻了一个身，问她：“我该怎么跟颜世谦说话？”
高雪婷觉得奇怪：“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因为你跟他相处的比较久，我想问你一下，如何可以快速通过面试？”
高雪婷把笔放下，然后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
是啊，颜世谦怎么样说话的呢……
这三年，他有没有变化，她真的是一点也不晓得。
“你想说什么方面的？”
高雪婷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颜世谦的说话方式。
“我想问，我如何可以克服不紧张？”
赵启迪的这句话，又让高雪婷想了很久。
高雪婷在颜世谦的身边一向很自然，她说什么颜世谦就回应什么。有的时候颜世谦就像个小男孩，她反而更像个大姐姐，有的时候还带着一丝丝稚嫩。可是颜世谦在别人面前，能客气就客气，甚至还带着一丝冷漠感，全然是两个样子。
“你就自然一点，不要那么紧张就好了。”高雪婷回应，“就你……你就有一种好高骛远的感觉就行了。”
赵启迪笑道：“那这也太难了，想要不切实际，真的很难。”
高雪婷很是认真在分析赵启迪给的提问：“确实很难。但你这个是找工作嘛，你总要把自己吹大一点。”
赵启迪转着酒店的笔，回应：“那你呢，你在他身上，有这样过吗？”
高雪婷这一次沉默了，她仔细想了很久，在这快二十年的时间里，她有没有真的不切实际过。
貌似没有。
她翻了一个身，脸趴在床上思考着。
或许是高雪婷太困了还是怎么样，赵启迪没有听到任何答复，只听到了一阵阵沉重睡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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