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夕,凌知行身为“济民路大案”的犯罪嫌疑人正式落网。由美国引渡,终于回到了金门。
一时间登上了各大版面,很快就传遍了金门市。
陶炜萱是负责这个案件的编辑,当看到资料传来的时候,她不禁拍手叫好。
在人民医院的804房间,颜敏卿看着电视,终于看到了凶手的样子。
而她的心情不是激动,而是有一种没来由地疼痛。
她放在板桌前的手提电脑屏幕,屏幕里是一封凌鹤野寄来的邮件。
邮件很长,颜敏卿还没有一一读完,她只是读了这封信的六分之一。
即使抓住了凶手,颜敏卿的注意力也没有在凶手的身上,而是在这个以林鸣声接近她却以张凡落款的男人。
「卿卿,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我……其实很想你,我每天都想你,我刚刚了解了陈铭生的故事,想到这里,我想跟你简单说一下我自己。我叫张凡,平凡的凡,是个平凡的人,却走向了不平凡的人生……」
她没有再看下去,而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颜敏卿的手术其实很顺利,但她一点也不想动弹。陈医生让她去做复健,她也不是很想去。对于这双腿,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不如截肢或者离开这个人间,这样她就能一了百了。从小到大,颜敏卿最烦也最讨厌别人骗自己,所以大家都会说她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
陶炜萱和颜敬泽十指相扣说说笑笑拿着百合花走进804,进门却发现床铺空空,被子叠的很整齐,基本没有褶皱。陶炜萱脸色很快就变了,她松开了颜敬泽的手,仔细着寻找颜敏卿。
颜敬泽也害怕了,他四处寻找着妹妹,就连洗手间也没有。
陶炜萱说道:“我们去护士站吧。”
护士站的护士说自己也没有发现颜敏卿。颜敏卿自从恢复了腿脚,她每一步的步伐都走的非常缓慢,平日里五分钟的路她得走半小时。陶炜萱又回到房间仔细看着病房的每一处,后来发现不对劲,因为她连拐杖也没带走。
颜敬泽厉声喝道:“病人是从你们的这楼不见的,你们不会负责任吗?”
“家属您冷静一下,我们帮你去查一下……”
护士长也开始着急,开始循着电话一楼一楼拨。
“快点!我妹妹好不容易康复,你们别给我搞失踪!”
陶炜萱连忙走上前,还在不停地解释:“对不起,他这是太着急了。”
“没关系,也是我们的失职。”
护士长皱着眉头在继续打电话,很快,他们就在中间的楼梯间门被打开,外面是一个披着外套穿着病号服的女孩从里面出来。她很吃力地打开门,看着眼前的两人。
“哥,小萱?”颜敏卿挤出一丝笑容:“你们怎么在这?”
颜敏卿看了一眼护士站值班表旁边的电子钟,刚好下午五点。
护士长放下电话,也一并看着她。
颜敏卿走得很慢,她沿着边边的扶手一点点挪动。804就在前面一点,平时也就半分钟,可是她如今的速度,得走五分钟。
颜敬泽一把抱住妹妹,片刻也没考虑就把她放在床上,他的手也开始如同张凡一样冰凉。
“对不起……哥。”颜敏卿低着头,“让你……你们担心了。”
颜敏卿默默地收起电脑,她的神情一直是紧绷的,根本没有任何真实的表情挂在脸上。陶炜萱给她插花,还问她:“怎么样了?林鸣声今天还没发邮件给你吗?也不知道他们国庆节,放不放假的哦。”
颜敬泽摸了摸女友的头,然后笑道:“傻瓜,人家美国7月4号才国庆节的。你以为全世界都是10月1号国庆节吗?”
自从有了陶炜萱,颜敬泽慢慢开朗了不少,话也多了。
颜敏卿没来由地羡慕,她低声说道:“你们感情真好。”
陶炜萱说:“对了,你看新闻了吗?还有公众号。真凶落网了,是凌知行。”
颜敬泽示意陶炜萱不要再说,他慢慢坐下,看着妹妹,还不忘拨动着她的头发。
“敏卿,你有什么想说的?”
颜敏卿没有大哭,而是平静地电脑打开,给哥哥看屏幕。
颜敬泽也被眼前的邮件怔住了。他一目多行浏览着这封长信,字里行间,身为男人,他能看出张凡的深情。以他对颜敏卿的了解,这样文字的方式,显然是不如面对面讲来得实在。
陶炜萱识趣地去打饭,在路上她已经想了无数个画面,但都无济于事。
“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是张凡了。”
颜敏卿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的分类。
“你怎么知道的?”
“哪有这么巧合的?一个男人,手冷、右手虎口有伤、爱吃葱……他说他是叫林鸣声,在美国S大读书,我拜托了我同学去查,根本没有这个人。他为什么要骗我?我不希望他骗我,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她变得特别抑郁。
“哥,我不恨他,我爱他。我没想过吵闹,我也没想过要跟他对峙,他……算了吧。我……”
颜敏卿低垂着眼眸,眼泪啪啪地掉在床单上,一直没有出声。
“那你想回邮件吗?”
“他是不是还叫凌鹤野?”
颜敬泽怔了几秒,“是……是吧。”
“那就不回邮件了。”
颜敬泽说道:“还是回一句吧,不然……他会发现的。”
“他不会发现的。”颜敏卿摇摇头,“他……已经一周没发邮件给我了。”
“真的不回啦?”颜敬泽似笑非笑,“那你……”
国庆节到来,漫天的烟花开始上天绽放,一片又一片的烟花闪在天空。颜敏卿的注意力此时被烟花转移,她慢慢走下床,一步步挪着步子在窗边看。
颜敬泽看着妹妹的侧脸,她像是在笑,笑的是那般灿烂。
见她心情恢复,他也放心了不少。
“来,吃饭了!”
陶炜萱拿着两个饭盒,颤颤巍巍地朝着他们走来。
颜敏卿没有理会,颜敬泽帮着女友放菜,还顺便叫着:“敏卿,吃饭了。”
颜敏卿本是侧脸看着烟花,而这时转向了正对面。颜敏卿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无神变成了有神,眼神里全都是兴奋,像是看到了什么。她用力地朝着对面挥手,满眼的热泪瞬间潸然泪下,还一直叫着喊着。
陶炜萱端着饭走上前,可是眼前啥也没有。
“你在干嘛?”
颜敏卿挽着头发:“没事……我刚刚,看到好美的烟花。”
电视上还在播放凌知行是凶手的恶行,而她的病房里却少有的安静。
“你觉得太安静了吗?”陶炜萱关掉电视,“可是外面在放烟花,会不会觉得好一些?”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颜敬泽咬着糖醋排骨:“过几天吧,你得做复健。”
“爸妈呢,怎么不见他们?”
颜敬泽和陶炜萱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如何答。
颜世谦夫妇此时在看守所,他们一早约了时间,在陈晞的陪伴下来到了看守所探望凌知行。
凌知行并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尽管他不愿意住监狱,但他被单独安排在一个房间,不至于有人暴力殴打他。
在回国航班里,只有凌鹤野一人全程没睡。而凌知行的头被盖上了一个黑色的黑布罩子,露出了两只眼睛,抱着手臂坐了一整个行程。
好不容易通过两次转机到金门,刚出闸的凌知行就被无数的聚光灯拍着,这些灯让凌知行眼睛刺痛,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法子逃离。早在下飞机之后,凌知行就被铐上电子脚镣,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疼痛让凌知行无法行走。有那么一瞬间,他又回忆起了当初的车祸现场,颜敏卿全身是伤,尤其是腿,基本被他碾过。脸上全都是血。
就连凌知行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天。
“小行,小行啊,小行啊!”
凌胜东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即使有很多记者,但他还是能隐约听到父亲在叫自己。凌知行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全程低头,直至上了囚车。
“0111873,出来吧,有人要见你。”
这已经是狱警第三次叫唤了。狱警烦了,连连用警棍提醒他。
在这,他已经不是凌氏未来继承人凌知行。
而是囚犯0111873。
“我都说不见了!”
狱警的语气很严厉:“你不能不见,人家说了,必须要见你!”
“tmd谁啊?”
狱警继续敲着警棍:“你出来就知道了。”
起先凌知行以为是自己的妈妈王淑贤。但来到会客室,显然是三个人。
那三个人分别是颜家父母以及陈晞。
高雪婷的手颤抖地接起电话,而凌知行也开始把电话拿起,默默地贴在耳朵里。
凌知行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让高雪婷责骂自己。可是高雪婷没有,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说:“谢谢你,放过了我的女儿。但如果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我会拉着你一起死的。”
高雪婷的话,温柔中带着一丝韧劲。
“我知道。”
“凌知行,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恨你!”
“我知道。”
“凌知行,你认错吗?”
此时高雪婷的眼神,像极了他的母亲王淑贤。
凌知行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不语。
颜世谦从妻子手里接过电话,看着凌知行。
”凌知行,你在听吗?”
“我在。”
“你抬起头,看着我。”
凌知行慢慢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颜世谦。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看你吗?那是因为我们想告诉你,因为我们爱我们的女儿,所以想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凶手。他是否冷血,他是否无意,我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钱?你却比较有钱。为利,你们的钱,够吃够用好几代。为名?不,你们家够出名了!我们这一次来,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因为不是一句对不起,都可以换来一句没关系。”
在凌知行的记忆里,自己从未接受过如此的教育,但不完整,因为这份记忆来自于妈妈。记忆里,爸爸的微笑永远多过妈妈的愤怒。妈妈总会让他知道错误就要学会道歉,不然三岁看老,甚至将来都会犯更大的错也不自知。不是所有人都会跟父母一样宽容,不是所有人都会跟父母一样忍让。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人更加猖狂,更加放纵。如今,他就变成了这样。在一旁,他看到了高雪婷的忧心,看到了颜世谦的忿恨,甚至是为人父母担心孩子的一切一切……
这才是最真实的父母。
颜家父母说完就离开了会客室。整个会客室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凌知行仔细思考了半分钟,就又被带回牢房。望着四周冰冷的墙壁,曾经跟着母亲恳求不入狱的小伙子,始终是有了代价。
后来的几天,凌胜东也来看他,但他拒绝了。
凌胜东像是老了二十岁,他斜斜地坐在家里沙发里的一角抽着烟。而他的弟弟凌振南,坐在一旁陪着,但他没有抽烟也没喝酒,而是静静地在旁边看书。
凌家乱透了。
当晚,凌胜东接到了前妻的电话。
“对不起,我还是把他送进去了。不过,我这一次觉得,我没有做错。”
凌胜东没有像以往那样痛斥前妻,而是在电话那一头继续吸烟。他匀速的呼吸声伴着些许咳嗽,一时之间,电话里充满着浓浓的忧伤。
“电话很贵的,你要是不说了,我就挂了。”
“淑贤!”凌胜东叫住她,“我错了,真的错了。”
“胜东,一切都还来得及。”王淑贤很是耐心,“他,还是有良知的。只是,你太娇纵他了。”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王淑贤坐在他们兄弟俩的后面,隐隐约约,她能听到凌知行在哭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淑贤,你告诉我,应该怎么救他?”
王淑贤叹了一个很长的气,沉闷了半晌,她说:“让他写认罪书,真诚地给敏卿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