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颜敬泽接到了陈晞的电话。
“请问,是颜敬泽吗?”
“是。“
他听出了陈晞的声音。
“我……我们查出肇事者了,明天需要……需要你和你爸妈来一趟。”
他突然沉默了。
陈晞不忘提醒:“金江市,边城警察局。”
望向妹妹,他的内心深处,有着不知名的苦楚。
第二天,他带上父母和陶炜萱,驱车一个小时去金江市。
金门市是晴空万里,然而金江市却是瓢泼大雨。
在颜世谦的脑海浮现的,却是一个人在大声哭泣。
颜敬泽显然是有些着急,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显然是有些紧张。
陶炜萱暗暗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怕,慢慢来。”
他平复下心情,稳稳地开车。
自从在了一起,陶炜萱已经成了颜敬泽的指路灯。他去哪儿都会跟她报备,就像他爸爸对妈妈那样,平淡如水但却恩爱非常。
好不容易到了警察局,雨终于小了些。父子俩纷纷把各自的西装外套交给心上人,示意她们搭在头上,他们可以自己淋雨,但她们不行。
周围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而他们却无暇顾及。
好不容易到了警察局,陈晞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见陶炜萱不忘拉着颜敬泽,他的心情有着不知名的失落,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终于来了。”
颜敬泽解释:“外面大雨,好不容易才小了些。”
高雪婷上气不接下气:“我……女儿……儿肇事者找到了?”
陈晞安慰高雪婷:“是的阿姨,找到了。”
“是……是谁!”高雪婷用力抓着陈晞的双臂,“到底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女儿,到底是谁!”
陈晞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他们去了会议室。
陈晞连忙介绍:“郑局,这是颜敏卿的爸爸妈妈、哥哥……和朋友。” “叔叔阿姨,这是我们郑美惠局长。”
高雪婷看着眼前的女局长,她抓着局长说道:“郑局长,你我都是女人,为人妈妈,也一定想抓到肇事者,对吗?”
不比颜敬泽,颜世谦对这个女局长肃然起敬。
颜敬泽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局长是个女的。
郑美惠连忙安慰高雪婷:“我也有个跟你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儿,我知道的……你放心,现在已经有转机了。”
郑美惠示意陈晞,陈晞安抚着颜家母亲的情绪,还不忘叫几个人进来。只见几个警员和便衣都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字排开,很快根据郑美惠的指示坐在了一旁。
“这些都是我们一些同僚……这个案子,确实是被我们系统的人给控制下来了。肇事者想通过这个方式来逃脱法律的制裁,这显然是不管用的。我已经向上头汇报了这个案子,他们很重视,也很赞同陈晞的想法。我想……这件事若是有真相,我想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你们的。”
郑美惠开始关上灯,命人打开ppt,开始缓缓叙述。
“通过陈晞的走访,他们总算找到了一个证人。”郑美惠默默地拿起遥控器,她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咬咬牙:“颜太太,你确定要看吗?”
高雪婷显然情绪很激动,她的拳头重重地捶着桌子:“看,我要看,看看是谁伤了我的女儿。谁要欺负我的儿女,我便是死,也要拉他们当垫背的!“
除了颜世谦和颜敬泽,没人明白高雪婷为什么激动。
“那好。”
郑美惠还是把播放键按下。只见视频先是录了几秒钟外面的飞机,突然镜头一转,镜头越拉越近,近到能看到一个开着远光灯旁的人影。
颜敬泽瞪大了眼睛,他几乎和陶炜萱都认得这个人影。
但他们还是不敢确定。随后,他们在大灯的旁边看到了迎面骑来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上的人是跳车下来的。只见自行车车主把自行车扔在一边,随着车大灯旁的人影走到了旁边,这时镜头慢慢挪在左边,只见灯光灰暗,看到两个人蹲着,像是在说些什么。
“啊!”
高雪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青筋暴起,她拼命地像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奋力的想冲向前面,但她却被儿子和丈夫提前按住。她痛苦的自捶胸口,陶炜萱连忙上前劝。
“我苦命的女儿,我那个苦命的女儿啊……”
陈晞和颜敬泽四目相对,陈晞缓缓说道:“那个证人说,他本是要拍天上的飞机,结果听到很严重的刹车片的声音。他沿着声音听去,看到了这个场面。虽然小区附近没有监控,但他也拍了下来,可惜后面不够容量,他也录了没有那么多。但他……看到了那辆车一直开着大灯,是一辆……白色的宝马SUV。”
颜敬泽问道:“车牌号能看清吗?”
“车牌号看不清,但我找了交通记录,根据案发时间附近的白色宝马SUV进行了调查,最后一个发现他出现的地方是富力小区。”
陶炜萱觉得奇怪:“又是富力小区?”
陈晞眼神里透出一丝尖锐,他继续说:“我把证据交给了郑局长,郑局长将这些彻底核查,我们检查到了其实这市里……其实……”
陈晞没办法再说下去。
陈晞望向郑美惠,郑美惠替他继续说:“通过我们这几位线人的走访,我们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只有三辆白色宝马SUV在案发几天有行动的痕迹。因为金门市属于单双号限行,所以在案发这几天属于单数车开的日子。排除公交车等公共交通工具,我们找到了以下三个人的资料。”
郑美惠一边说还不忘阐述:“我们找到了三个人。第一个人,李军,三十五岁,案发时期结束完下班回家。第二个人,凌知行,二十九岁,案发时期刚结束和朋友的聚会;第三个,黄婷婷,二十三岁,案发时期刚结束超市采购。”
当看到凌知行的名字,颜敬泽和陶炜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答案。
几乎同一时间,颜敬泽和陶炜萱双双指着凌知行,尤其陶炜萱,她喝道:“一定是他,要不然他怎么会来我们家?”
郑美惠继续询问:“他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像是无意间在跟我挑衅。”
高雪婷慢慢平复心情,看着中间那一张照片,看着那对眉眼,她只剩下了唏嘘。
“长得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像。”
颜敬泽以为妈妈犯糊涂了,还说:“妈,您在说什么?”
“郑警官,你们抓他啊!快抓他!我认为就是他!”
郑美惠还在努力让高雪婷保持冷静,她问道:“那个……那个证人还有话说,你们还要不要……?”
颜世谦看着妻子脸色已经发白,他连连摇头:“不要了吧郑警官,你看,她……我不想她受伤害,拜托了。”
高雪婷推开丈夫,她的眼睛里已经布满红色的血丝:“我不走,我要看我女儿怎么受伤的……”
“婷婷,听话!”
“世谦,你说……我们半辈子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老天爷就这么不放过我们?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谴责下,我不要让他们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我要让我的孩子站在阳光之下,站在阳光之下,你明白吗?”
“我明白。”
颜世谦岂能不明白,他只是太过于冷静了。
他的心也在滴血,只是他必须要控制情绪,因为只有他才能控制住高雪婷。
郑美惠打开灯,她示意一个便衣跟他们继续叙述。
“那位证人说,他看到那辆车一直开着大灯,和那个骑单车的人一直在跪在地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反正自行车的那人还没来前,那个肇事者可能又撞了人。因为他听到了两阵很大的声音,所以他认为那个人一定活不了了。他本以为肇事者会停下来等救护车,但随后救护车来了,把济民路围的水泄不通。证人亲眼看到那辆车趁乱跑了,而且加速了。”
高雪婷听到这里,两眼一抹黑,晕倒在了丈夫的怀里。
颜敬泽连忙叫人去送母亲去医院,还让陶炜萱跟着,不忘还吩咐着拜托的动作。
他知道,这个家,必须让他撑起来了。
他没有送父母去救护车。趁着父母和陶炜萱远去的背影,他默默地掏出西装口袋的速心丸就着水一并送入了自己的喉咙里。
陈晞拍了拍他的肩膀:“颜哥……”
“你怕我有事吗?”颜敬泽侧着头看着他:“我还早呢,我最起码要看我妹嫁人生子,我才不会这么快走。敏卿的事,你费心了!”
“抽根烟吗?”
陈晞掏出烟盒,示意去吸烟室。
在吸烟室内,颜敬泽有着前所未有的安静。
他没有吸烟,而是站在窗前,一边看着陈晞吹出来的烟,一边扇开身边的烟尘味。
“颜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颜敬泽坐在一旁慵懒地靠着:“你说。”
“就炜……陶小姐,她拜托了两件事,但第二件我已经跟她说明了,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我亲自把这件事告诉你。她本来想自己告诉你的,但我想……还是我说比较合适。”
陈晞见颜敬泽不答,他沉闷了许久,最后说:“她之前让我帮忙调查林鸣声,已经有结果了。”
颜敬泽慢慢睁开眼:“什么结果?”
“本来我根据她的要求去调查,却发现她的条件是查无此人的。在我调查的数据里,只有一个女人符合条件,显然女人并不是符合她的标准。后来,你爸爸又给了我一张张凡的照片……我通过技术看到了他二十五岁的年龄。那个张凡……”
“他是不是叫凌鹤野?”
颜敬泽说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丝不知名的寒意。
明明是金秋,却像极了寒冬。
“你……你怎么知道?”
“那一晚,小萱跟我说了。”
颜敬泽像是预料到了,他没有丝毫脾气:“其实……我早就认出他了,只是我不敢相信而已。直到小萱那一晚告诉我,我就知道我的答案是对的……”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颜敬泽似笑非笑,拿起陈晞一旁的打火机不停地打开关上:“他的养父是个好人。他家,也就只有他养父是个好人!”
“你之所以不跟着你爸妈过去医院,也是想跟我说这个吧?”
颜敬泽朝他咧笑:“你不愧是警察,你果然厉害。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因为另外一半是我妈。我妈这辈子,前半生其实挺辛苦的,后来又为了我爸耽误了最好的三年。我不知道我爸爸怎么想的,反正我妈妈对他的爱,是真挚的。不过今天我算是发现了,他们是一辈子的爱侣,也只有我爸爸,能管得动我妈妈。”
颜敬泽真应该做个警察的!
最起码在陈晞眼里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家庭,我也会做警察的!”颜敬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了,我是个高度近视。”
颜敬泽走上前,朝着郑美惠道谢。
郑美惠连连摆手:“我也没帮上什么,主要是陈晞是我先生带出来的,我自然要对他多多关照。而且……陈晞父亲和我先生都是一同牺牲的,我想……既然都认识,要不就一起吧。他命好,有个疼自己的母亲和舅舅。而我呢,一路做到局长,其实我很不喜欢这个位置。这个位置太冷了,看得太多、太透彻,我也不知道我这次举报,有没有效果呢。”
颜敬泽说道:“我爸爸妈妈……这辈子不容易。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曾经还说他们就是快乐结局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因为我爸这个「祝英台」,就差点嫁给了一个女巫婆版的「马文才」。”
郑美惠不禁笑了:“没想到你也会说笑话。我看你的模样一脸正气,还以为你不会呢……”
“哪有,还是会的。”他插着西装裤口袋,从西装内袋拿出一封信交给郑美惠:“这个是我父亲写给您的,您看完给他回个电话。不过……现在不太行。”
“这里面是什么?”郑美惠感觉到了厚度,“好像有不少呢。”
“放心,我爸是良好市民。”
望向对面的树,颜敬泽问了一句:“那棵树,是什么树啊?”
“芒果树。”郑美惠回答,“我们这的芒果树都不能吃,那是绿化环境的。”
“以前张家村,橘子树跟这个树还挺像。”
郑美惠说道:“橘子树不长这个样子。”
警局外,传来了一声声洒水车的声音,还顺带浸湿了颜敬泽的车。
像是刷洗了过往,也像是刷走了一切的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