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绥的北境并没有诗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而是堪堪及黄河北岸。
北昭军死守的便是黄河天险。
常喜挽车帘探头看去,地平线上山石林立,迎面而来的风也是干冷的,偶尔夹杂着一两片枯黄,打得面颊生疼。天边红云霞光万丈,生在苏江风月楼,养在晋陵常府,常喜算是从未向北踏过一步,故而,眼前的山河开阔足以让她看呆了眼。
“闺女,看见什么了?”策马在前的徐令钲缓了几步,与常喜乘坐的马车并驾齐驱。
“北面的山上石头更多,显得硬朗,不像晋陵山的延绵迂回。”常喜实话实说着。
“怎么,难道我闺女想跟那些酸腐文人一样对着山吟诗一首?”徐令钲语气中带着不屑,但更多的是爽朗亲热。
他讨厌文人,尤其是常慎行那样的。
“我可写不出诗来。”常喜知道他的暗讽,只好噙笑道,被接去北境的这几天相处下来,对他一口一个“闺女”并不讨厌,只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一声“父亲”。
秋风愈发疾了,扑在脸上又干又疼,常喜不免放下车帘子把头缩了回去。
徐令钲见了无奈嗤笑一句:“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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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途三天,最终落脚在了北昭军营地,泗城。
徐令钲领着常喜去主账时,引得不少士兵纷纷侧目。营中女人都是罕见,更别提年轻姑娘——何况是有姿色的姑娘。
常慎行曾气急败坏时捏着她的下巴,说这张脸真是越来越像她娘了,过分的艳,俗不可耐。叫她少涂脂抹粉,又叫她低头见客,以免影响常府的名声。
现在算是没人管着自己了,常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身形挺宜,美目盼兮,移步换景,恣意打量着四周的人物。
临近主账,触目的是地上一身厚重的银凯,凑近,是一名少年随意的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剑,盔甲几乎将整个人裹住,仅露出半张脸,像在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的耳朵貌似动了两下,随后迅速站起身来,不忘行军礼:“师父。”
徐令钲满意一笑,上手拍了下他脑袋,少年并未躲开,只是恭敬的垂着眸子。
常喜路过他时,正巧对上他的目光,心觉有趣,故作轻佻瞥了他一眼。
可惜少年并未心领神会,只以为冒犯了人家姑娘,全当她在嗔怪,不动声色敛去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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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听人说您返京一趟带回来一漂亮妹妹?真的假的?能让我先见见吗?”入帐后,见一男子席地坐在阶梯上靠着墙,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还没等徐令钲进账就急不可耐的出声询问。
“臭小子,这是老子闺女!”徐令钲健步上前朝他身上一踢,却被躲了个空。只见那男子差点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尘土,还不忘侧颅瞅一眼徐令钲身后的常喜,挑眉一笑。
“赵玉湖,你也跟老三学学,规矩点!”徐令钲训人时不忘用手指一下账外,似是在暗指方才见到的规规矩矩少年。
常喜听说过,北昭军徐将军无妻无儿,倒是爱兵如子,收了三个少将当徒弟。眼前的赵玉湖应当是其中排行第二的,放在门外的少年估计也是其中一个。
思及此,她不忘充满探究的朝营账外看了一眼,只觉得对方有趣。
但若能知晓未来的事,常喜今日一定会见他第一眼时,就义无反顾的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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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萧,银月如钩。
账内,常喜觉得北境的天气冷,往身上裹了裹褥子,又嫌它有些扎人,比不得常府的蚕丝,辗转反侧难入眠。
第一天睡,难免不适应,这还是她出狱后头一回想念常府…
但是没有办法,谁让徐令钲这个新父亲不止一回嫌她太娇气呢。
连今日给她取的小字也是“不娇”。说难听也不难听,但绝对算不得好听。
常不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