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咱家搜仔细了!”
夜已深,隔壁仰止斋闹剧一片。
萧黎被吵醒,起身披了件外裳,往外走去,宫人们正在搜查凤栖宫,只是动作很轻,并未吵醒熟睡的萧黎,反而隔壁仰止斋热闹得很。
萧黎问道:“白芍,发生了何事?”
白芍回道:“郡主,这些人奉太后娘娘的命搜东西六宫,所有人都不例外。”
“打搅了郡主好梦,是奴才的不是,只是太后懿旨,奴才不敢违背,望郡主赎罪。”
萧黎态度淡淡,待领头太监带着一行宫人离去,萧黎对白芍道:“更衣。”
凤栖宫安安静静,隔壁仰止斋吵吵嚷嚷,要么是这帮狗奴才看碟下菜,要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出凤栖宫宫门,便瞧见伴读们被押着往外走。
萧黎秀眉一皱,冷风瑟瑟,她只道:“松开。”
领头太监姓汪,算是借了谢危的势,刚刚上任内务府总管,想着在太后娘娘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所以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又因为萧黎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女,尊贵的郡主,不敢对其不敬,便把一身功夫施展到仰止斋众位伴读身上。
汪公公讪讪笑道:“郡主,这些都是嫌疑人等,太后娘娘传召觐见,要亲自审问,您……”
萧黎重复道:“松开。”
“他们不是宫娥,是前朝德高望重的大臣的千金,这般无礼,能吃什么好果子?”
萧黎第一次说话那么难听。
汪公公转念一想也是这个理,打心底对萧黎是敬畏的,便循了萧黎的意。
萧姝轻轻唤了一声:“阿姐…”
萧黎温柔笑笑,眼底却了无温度,只道:“不怕,阿姐陪你们一起去。”
一行人走在宫道上沉寂而压抑。
入了慈宁宫,萧太后坐在上端,面色阴沉,只叫萧黎起身坐在一边,晾着其余人。
萧太后看完纸张冷笑一声,面色却出奇的平静,这种平静底下往往是更多的危险。
“妖言蛊惑都到宫中来了,了不起,姜雪宁,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萧黎坐在一侧的座椅上,上首冰冷如锋刃的余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只要她为姜雪宁说一句话,下一刻她便要入地狱。
时间很长,缓缓流逝。
萧黎出慈宁宫时脚步踉跄了一下,莫名心寒。
群星密布,寒风瑟瑟,朱红的宫墙下,一道人影向远处追去。
萧黎眼神黯了黯。
张遮。
原来,姜雪宁喜欢的是张遮啊。
燕临,你是弃子吗?
原来,他们一样啊……
萧姝绞着帕子,踌躇地上前,轻轻道:“阿姐……”
萧黎眼底没有温度,摆摆手道:“早些休息,我出宫一趟。”
萧姝立定在原地,呆愣地望着那抹鹅黄身影,其余伴读们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人精,隐约能察觉到点儿不对。
刚刚萧太后草草结案,姜雪宁被一个小宫女污蔑为反贼,想想便觉得荒唐可笑。
……
无人处,萧黎失魂落魄独自一人走出宫。
宫外空空的,这个点,也只有她会出宫了。
“萧黎。”
一声极好听的声音拉回萧黎飘渺的思绪,萧黎寻着声音去看人。
一辆宽大的马车立于夜色,车帘扬起,露出马车主人。
萧黎唇角扯出一抹淡笑,行了一礼:“先生安好。”
“上来。”
谢危的语气不容置喙,萧黎微微一愣,提起裙角上了马车。
车内暖和宽敞极了,就是采光不太好,谢危坐在主座闭目养神,见她上来又睁开眼。
看见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神气,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划过谢危心中,他道:“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萧黎垂眸,轻声道:“知道。”
但不敢信。
“……”
空气凝滞了几秒。
谢危突地发觉,小姑娘似乎变了。
小姑娘懒散地坐在软座上,一袭鹅黄留仙裙,坠着叮叮当当的配饰,发丝顺顺地披下,只露出白玉般的耳垂,杏眼饱满,映着水光,却好似……多了点什么。
谢危声音不觉放软了几分。
“累吗?”
生活在权利中心,与人周旋,走一步看百步,这便是她的日子。
因为,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若是走对一步,她便能再活一时。
萧黎扣着腰间的并蒂莲玉佩,却道:“先生不过二十又七,能在叱咤风云的朝堂上有如今地位,未曾踏错一步,日子想必与长宁差不了多少吧?”
她这话说的极其隐晦。
谢危隐约从这话嗅出点不对,却不知是哪不对。
“先生要送我回家吗?”
谢危看了她一眼,静默了一秒,向驶车的刀琴道:“回府。”
萧黎轻笑一声。
她说的是回家,而非回府。
定国公府,不是她的家。
母慈子孝这种画本子不属于她,她融不进去这个家,卢氏是继室,出身大族,从未苛待过她,也从未给予过她关心,她们毕竟不是亲母女,她能做到如此已经算好了。
至于萧姝和萧烨,他们是卢氏的亲生骨肉,萧黎与萧姝关系还可以,萧烨便搭不上话了,有的人再怎么走不到一起。
“先生这是想让学生夜宿谢府,这可不像先生的作风。”
谢危看着她,眼睛毫无波澜,“郡主眼中,危有何作风?”
萧黎抬头与他对视,扯出笑容,“大贤秉高鉴,公烛无私光。”
“先生素有圣人之遗风,却不想……竟也是离经叛道之人。”
“郡主眼中的离经叛道,是如何?”
“那些圣贤道理的书我不爱读,讲的东西于我而言用处不大,我,本身便是离经叛道。”
她喜欢的东西很多,一颗心能融的下很多人。
她喜欢漠北,喜欢跑马,喜欢悦音,喜欢松糕。
她爱沈芷衣,爱燕临,爱舅舅,爱爱她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