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萧黎坐在凤栖宫独饮,借酒消愁,两抹醉红染上脸颊。
承墨颜遗嘱,她已命人将她的骨灰带去江南,挥洒春意。
“这雪真是说下便下,一天,便融了。”
白芍立在殿门,低眉垂眼道:“郡主,夜深了,明日还要去奉宸殿上学。”
躺椅上的人没有动静,白芍心一紧,上前查看,竟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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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萧黎头昏脑胀的,感觉脑袋里一包浆糊,刚坐起身又要倒下去继续睡,白芍连忙摇醒她,道:“郡主,今日有谢少师的课,您可不能怠慢。”
谢少师?
谢少师……
谢少师!
怎么又有他的课,不是才上完吗?
简单梳了个发髻,搭了几支相衬的流苏簪,也未着宫装,着了桃红大袖裙,外披水红狐裘。
真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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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芷衣今日来的早些,进殿便看见一个小绒团子趴在桌案上补觉,旁边的砚台都给她蹭到边角处了。
这裹得毛绒绒的,摸起来手感肯定好。
“皇姐,你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沈芷衣罪恶的小爪爪顿时收回,藏在宽大的袖袍里,转眸看向殿门,笑盈盈道:“昨日可还尽兴?”
“尽兴!”
萧黎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睡意朦胧,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到沈千柔进殿。
沈千柔解下斗篷,丢给宫女,看到穿得毛茸茸的萧黎,笑了笑,“昨夜风大,阿黎妹妹许是没睡好,看着气色不太好。”
萧黎扯了扯唇,声音有些沙哑:“嗯,是有些。”
沈芷衣碰了碰萧黎的额头,烫亦通过手指传来,像是烧了,“那你再趴会儿,待会儿找个太医看看,可别染了风寒。”
萧黎殃殃地点点头。
周宝樱等人围坐在一块儿下棋观棋,好不热闹,萧黎显得格格不入,独自一人补觉。
谢危从国史馆来,步子不急不慢,顺着台阶走到殿外,朝里一看,便看到一团毛绒绒的火红,少女一张脸隐没在臂弯,身上盖着水红色狐裘,雪白的毛围着脖颈裹了一圈,看着就暖和。
谢危蹙了蹙眉,走到萧黎的桌案边,抬手敲了敲桌案。
小姑娘惺松地抬起头,眼角泛着泪花,见是他,停止了打哈欠的动作,像头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
“今日学琴,郡主的琴还在偏殿,不若此刻随我去偏殿取琴?”
“嗯~”
趴了一会儿,萧黎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听起来有些慵懒绵软,带着晨雾,格外撩人。
谢危背在后面的手指痉挛似的微微一蜷,声音不自觉的放软:“随我来。”
萧黎起身跟在谢危身后,去往偏殿。
谢危推开门走了进去,把挂在墙上的两张琴都取了下来,把清玉琴放在琴桌上。
萧黎抱了琴准备往外走,谢危却让她先坐下。
萧黎有些不解。
谢危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杯茶,略略饮了一口,道:“张重此人阳奉阴违,擅做主张改了书目,所以他往后不进奉宸殿,不讲学了。”
萧黎转眸看他,下意识道:“他告老还乡了?不教了?”
小姑娘杏眼圆睁,期待地看着他,眼睛好似在说:真的不教了?真的嘛?
灵动至极。
谢危心情不由轻快了点,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嗯,不教了,这下顺快了吧?”
萧黎杏眼微弯,宛若春日的红茶花,娇俏明媚。
谢危目光温和,耐心道:“我知最近宫里宫外不太平,你也不用过于忧心,顺其自然便好。”
这时,一个小太监手里端着一个雕花木盘入殿,见到这场景愣了一下,随后垂眸将姜汤呈上便下去了。
萧黎与谢危同坐在茶桌一侧,谢危侧着头,温温然注视着杏眼弯成月牙儿的萧黎,手还抚在萧黎发顶,画面温情,像极了一对父女。
萧黎探出头,黑黢黢的姜汤呈在白玉瓷盏上。
谢危道:“喝吧。”
萧黎:?
给我熬的?
谢危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又道:“最近天寒,多穿点,早点睡,别着凉了。”
萧黎抿了抿唇,端起瓷盏一饮而下,辣味在舌尖蔓延开,还带有点儿甘甜,萧黎蹙了蹙眉,难喝。
谢危看了她一眼,面上浮现一抹笑意,话里带着点儿打趣:“你倒是惯会挑吃的。”
谢危从一排排书架上取下一个纸袋,从里面拿出两颗油纸包裹着的糖,放在萧黎面前,萧黎眼眸一亮。
“先生人真好。”
谢危一怔。
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人好,大家所赞扬的是他的温和、君子器宇。
只是圣人皮囊之下的……
也罢,她还尚小。
ps.第二次说谢危人好
萧黎剥开外面的油纸,将糖放入嘴里,杏眼澄澈,看向谢危,“是松子糖!”
谢危淡淡应道:“嗯,吃完便回奉宸殿吧,第一堂课时辰快到了。”
萧黎把剩下一颗松子糖放进荷包里,起身去抱琴,随口道:“嗯嗯。”
*
凤栖宫。
几日过去,萧黎上午上课,隔一日去谢危那学琴,有时下午出宫和燕临一起去郊外纵马奔玩。
这日入夜,萧黎坐在书案后临摹字帖。
夜深人静,富丽堂皇的皇宫也入了睡,灯火黯淡,一片死寂,偶尔有宫人轮值的脚步声和一点微弱的火光。
最近因着张重等人,牵扯出一干党附之事,朝堂清了不少人,更有人不仅官丢了命,包括原掌院学士在内,另立谢危为新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肃清不正之风。
一道黑影穿越重重禁卫军,来至凤栖宫。
一道低低的声音传至萧黎耳中。
“郡主,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恰巧,是您吩咐查的事。”
萧黎笔一顿,手指紧了又松,声音淡淡:“知道了,幸苦。”
“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事情结果了。”
那道黑影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皇宫。
萧黎垂眸,字帖上留下一滴小小的墨迹。
谢危,天教一党,企图谋反,谋权篡位。
公仪丞,天教一党,似与谢危一派不合,两月前左右来到京城,这才有了玉如意和翡翠镯一案,引起皇帝注意,皇宫上下杀了一批又一批,其中不少是谢危的势力。
所以谢危才急着握权,许是怕棋局先被他人掀翻,失去掌控权。
谢危,真是谋反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