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的青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当即暴起：“宗枫你这条狗！！你屠了这么多人，躲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敢回到苓月宗的？你怎么好意思的？你对得起这苓月宗上万条生命吗？！”
“我灵泽今日就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将你这孽障斩于我的剑下……！”
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青年，眸子微敛着，只是专注地看向那说遇见过他的人。雪扑扑朔朔地下着，落在他的衣上，又被他的雪衣袍轻轻拂去，飞扬着，弥漫着，衬得他就如雪地里的谪仙。
——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染满鲜血的恶魔，人人遇而得诛之。
青年明显被宗枫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到，提着剑就要往宗枫那走去。
“灵泽道友……！冷静……”后面的人瞧着不对，连忙出声阻止。
青年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定在原地不动了，一直不停骂着的嘴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人群望去，能看见青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了一样，狰狞可怖。
——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定在原地，又被下了禁言术。
宗枫这才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太吵了。宗门前不可喧闹。”
众人依言噤声，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最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衣修士的身上——那个说在城镇里遇见过宗枫的人。
“……”白衣修士被推了出来，极不情愿地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但今日见了你，我才确定那人的金色确实就是眼眸的颜色，和你的一模一样，就在山脚下的清风城里遇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幻化而成的……”
不过按理来说正常人是不会这样做的，毕竟幻化成金瞳要遭受无数追杀。
白衣修士眼巴巴地看着他。
宗枫听了这话，微眯着眸，仿佛陷入了沉思。他不说话，人群也自然不敢再说话。良久，他动了，抬步朝人群走来，发带乌发衣摆在风中飞舞。
众修士都不由自主地齐齐后退两步，——仿佛现在才意识到宗枫那半步成仙的修为，要杀他们实在是轻而易举。
宗枫却是径自地穿过他们，朝台阶下走去。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宗枫低低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轻得能被一阵风吹散。他这话像是对人群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有人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又好像没有。
……杀人不眨眼的宗枫就这么放过他们了？难道就不怕他们把他的行踪说出去？
众人面色复杂，再次望去，只能看见那人穿过漫天风雪的背影，一步一步独自行走在台阶之上。
。
宗枫步伐轻快地走着，在他身后，台缝上生长的野草和苔藓尽数化为灰烬，风一吹，便随之消散。
他眸里暗光浮动，流露出许些迷茫与不解。
……他以为，当他亲手杀了他的小师弟时，就会放下执念。
但没有。
他这些年来犹如被关在深渊的囚徒，每时每刻都在与自己抗争，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枷锁给锁住。那日的满地鲜血和骸骨化为梦魇，夜夜缠住他，让他不得安生。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汹涌的波泽之中沉沉浮浮，却始终逃不出去。
……他心有执念，他成不了仙。
可是他明白他的执念不只是宗门被灭。这执念来的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执念从何而来，又怎样才能消散。
——然而，这种情况在听到修士谈论的那个人时改变了。
他从波泽里挣扎着探出了头，呼吸到了救命的氧气。
宗枫很清楚自己这两日从未到过清风城。
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假扮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他跟自己，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宗枫走路的速度比那群修士快得多，几近一刻钟他就下了台阶，一路朝着清风城的方向走去。
他已半步成仙，能够冥冥之中感到天意。
天意让他找到那个人。
至于自己的行踪，只要他不想，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笑意重新染上宗枫的眸子，……自从那日过后，他很少这么轻松地笑过了。
等到了清风城，已经是正午时分。明媚的阳光伴随着雪一起洒在这参差十万人家上，路旁小摊的呦喝声与人群的喊声此起彼伏，热闹繁荣非常，与清冷的苓月宗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宗枫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上，他并没有改变样貌，周围的人从他身边经过，却都对他熟视无睹。
雪衣轻轻拂过路边的牌子，宗枫舔舔唇角，将自己的神识悄然放出。范围一点点扩大，直至覆盖了整座清风城。
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人一定会在城里。
……果不其然，找到了。
一个穿着大黑斗篷的人，坐在离宗枫有十几条街道的客栈里，低着头，拿着一碗酒小口小口地抿着，很注意没有让自己露出容貌。
低头时那人在斗篷之下露出了几缕乌黑的长发，发尾却是暗红色的，看起来像是血染上去然后凝固了的颜色。
几乎是在神识里看到那人的瞬间，宗枫就踏入了那间客栈。
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放下酒碗，往宗枫的方向抬头，微笑。
他没再刻意掩盖自己的容貌。
——斗篷下面，是一张与宗枫一模一样好看漂亮的脸，金色的异瞳因为盛满笑意，像一滴金黄色水滴在阳光下闪烁。
他们对视，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一左一右。
只是他们的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淡漠离世，一个充满戾气。
宗枫顿了一下。
那人从位置上起来，眉眼弯弯地对宗枫道：“你怎么才找到我啊，我等了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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