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红莲夜。
城中四处人声鼎沸,素日庄严的皇城也在宫道两旁挂上喜庆的大红灯笼,平添几分烟火气息。
今日赚的银两格外多,蒲熠星将行头藏回住所,换上新衣,去京城里游逛玩乐。
在街市上寻个酒家坐下,一碟酱牛肉下酒,对勾栏里舞女纤柔的腰肢吹声口哨。灯火灼灼,欢声笑语,交织成一阵熏香的夜风。
约莫一盏茶后,中央街上响起阵阵锣鼓声——应当是戌时的花灯巡游开场了。
许多壮汉抬着花样繁多的灯饰由中央街出发,每走一阵都有街头艺人卖艺表演,有几个行脚艺人翻着跟头,喷火术,铁头碎砖……这场盛会将持续到次日天明。
“店家,结账!”“好嘞客官!”店小二忙应着,蒲熠星又包了两块牛肉,加上两瓶好酒,往行人较少的地方离去。
在这普天同庆的节日里,身为监察院提司的郭文韬却不得休闲。他身做案牍,专心致志地翻阅卷宗。
灯芯突然爆出一个火花,暖黄的光倾洒在他和煦的侧脸上。
忽然一阵劲风推开窗,紧接着一道黑影翻身跃入书斋。那人功夫必然高强,迈步时悄无声息,闪至郭文韬身后。
“喂,打劫!”来者脸上带一罗刹面具,短匕寒芒闪闪,正抵在他咽喉部。
“阿蒲,别闹。”郭文韬神色无奈。果然,那把匕首尚未开刃。
“哈哈……”蒲熠星揭下面具,露出一双含笑的猫眼,“我就逗你玩玩嘛。”
郭文韬不吃他那一套,重新拿起卷宗:“夜市那么多玩意儿还不够你折腾?”
“别提了,差点晚节不保……”蒲熠星决定跳过这段不怎么愉快的经历,因为郭文韬听之后肯定会笑他。
“提司大人还真是恪尽职守,坚守岗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实乃吾辈之楷模。”
“停,说重点。”
“屋外如此良辰美景,怎赶不上一份文书?”蒲熠星语调惋惜,不时偏头查看郭文韬的反应,“西厢阁最近新来一位漂亮姐姐,那气质,那嗓音,啧啧……你难道不想过去开开眼?”
但见他眼皮都不抬:“不必了。”
“啊呀,我就知道。”蒲熠星意料之中似的轻嗤一声,“什么美人珠玉,都不及你那白姑娘一星半点。”
“也罢也罢,倒是我打搅了你睹画思人的意趣。”这话从他嘴里说出,便带上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郭文韬的书房里布置简单,一不摆花木二不藏古玩,而一副人物画像被挂在最显眼处,边缘特地装裱,足见其主人之珍重。
画中是一位妙龄女子——她应当正值豆蔻年华,身着宝蓝色衣裙,外边的棉袄上缀着一圈白色绒毛,正望着画外的看客晏笑嫣嫣。
也是在那年上元节的灯会,郭文韬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可惜那日离别之仓促,只问得她姓氏白。
自此日日思君不见君,一点相思愁不眠。
画这幅水彩时,蒲熠星照着郭文韬的描述修改了不下几十遍,画笔画废了几只,才终于得这么一幅。所以对此他宝贝得紧,莫说外人,作者蒲熠星都不允许触碰。
“别动。”这不,郭文韬又一次喝住蒲熠星伸向画作的罪恶之手。
痴情之人啊,惹不起惹不起。
“哦。”蒲熠星撇撇嘴,老老实实在他侧边落座——案桌一侧总为他留着一把梨木镌花椅。
“还有,把窗户关了。”
“你这人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我还嫌你说话铺垫太多讲不到重点呢。”最后蒲熠星起身关了窗。
过了一会儿,郭文韬问:“你今天是不是带了酒?”
“对呀,还有酱牛肉。”
“肉你自己留着吃吧,给我倒杯酒。”
蒲熠星两手往胸前一抱:“凭什么?”
“新年礼物你还想不想要了?”
“想要!”他的眼睛陡然亮起来,态度立马180度大转弯,立马斟满一杯好酒,双手递给郭文韬,“哥哥请。”
郭文韬年长他一两岁,平日里总被蒲熠星“韬韬”“韬韬”地叫,也就在有事相求或者现在这种情况,能让他屈尊降贵唤一声“哥哥”。
蒲熠星的讨好令他十分受用:“待会儿把杯子洗了哈。”
“知道了。”蒲熠星暗自腹诽,他倒是找准了机会使唤自己。
这么白净的面皮配给一个八百心眼子的人精,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
“你骂我呢?”“怎么可能!绝对没有,绝对没有!”蒲熠星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读眼神的能力又增加了?
一件玄色狐裘外袍和一杆紫檀木柄拂尘,蒲熠星捋捋上面的毛,喜欢得挪不开眼:“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我上次不是问过你吗?”
“有这回事?”
“算了,你健忘,想不起来很正常。”
“郭!文!韬!”蒲熠星炸毛的样子活像一只长毛猫咪(或者说他就是一只长毛猫咪)。
他抿嘴一笑,怼起人来却毫不留情:“唉唉,我们蒲大师怎么会和一介平民斤斤计较?”
“我现在发现了,晚上来找你真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