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走后,有夏恢复到以前的日子,鸡鸣时起床,日薄西山时归家。
不种田就去集市找个茶馆坐着,听镇上的市井吵闹。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填补心里的空洞。
无论是觉得孤独还是充实,日子都在一天天的消逝。
转眼间,青山远黛卸了墨,露出经霜的素红。
天气转凉,树叶落黄,本该是一番萧条景象,半星镇的烟火气却比往常更加浓重。
人族和精怪的孩童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地打树叶,闹够了就把地上堆成山的枯枝落叶装在背篓里拿回家做过冬取暖的燃料。
大人们则是把农田的粮食都收割出来,家家户户都晒着稻梗米,驱潮以防生虫发霉。
地里的菜也是今年最后一次长出来,这轮收割完,土地便偃旗息鼓进入休眠,直到春风过境,不会再孕育任何庄稼。
于是家家户户的女人们又拿出半人高且烧制过的大瓦罐,把能吃的菜都用特制的土方料理封存在里面。
而市集上,无论是东门还是西门,都会有人拿出铜制的乐具,接二连三地奏响。铜器或厚重或轻盈的乐音融进远方吹来的冷风里,传遍半星镇每个角落。
这段热闹日子在半星镇叫做纳寒。
纳寒一过,寒冬降临,风会变得像刀一样凌迟着肌肤。
万物死寂,让人害怕。
而半星镇的人仿佛感觉不到寒冷的威胁,或者说,他们选择直面这场来自苍天和大地的考验。
数不清的油桐木条被垒得像一把冲天的剑,点燃后风雨不灭,可烧七天七夜。
有人脱了衣服围着它跳舞,那灼热的温度分不清是点燃的火还是胸腔中涌动的热血。
还有看了令人情绪高涨,气血上涌的斗兽场,以及拳拳到肉的肉搏擂台。
什么热烈,什么能激发心中的热火,半星镇就用什么来迎接严寒。
历年纳寒,半星镇最热闹,人气最高涨的地方就是斗兽场和穿云抓日的肉搏擂台。
有夏不喜欢看残暴的肉搏,就去斗兽场那占了个位置。
事实上,王城里那些被千方百计抓去的妖兽们在宽阔又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在世家贵族们众目睽睽之下拼个你死我活才是正儿八经的斗兽场。
而半星镇只是在市集上用木栏圈出一块空地,老刘家放出那只白羽翘尾,据说是斗鸡王者的小白,和他训练的其他斗鸡比拼,看官们酌情下注,赚个彩头。
这个斗兽场只是镇上的人仿着王城里的戏称。
小白是老刘最宝贵的斗鸡,听他说以前是专门在中原给贵族们训练观赏,品相血统都是万里挑一。
每次战斗,它都以优雅、观赏性极佳的姿态轻松赢得比赛。
老刘平常都宝贝养着,只有在纳寒时节才请出来。
斗兽场的彩头获得方式有两种,一是看官自带斗鸡或其他妖兽挑战比拼,若赢了可代替小白成为擂主,再赢一局便可揽收全场压注,反之庄家通吃。
二是老刘自家斗鸡比拼,看官酌情下注买定离手,赌最后赢家,若赌对了就可以讨收赌彩。
半星镇规矩不多,只要有人愿意要,不限于钱财,什么都可以拿来下注。
老刘站在圈子中间,笑眯眯地等待挑战者,半天不见一人。
且不说半星镇没什么人养妖兽斗鸡,就算有人养了,也早就和小白比试,败下阵来。
有人等得急了,在人群中高声喊:“老刘,别磨叽了,没人敢再来挑战小白,还是直接请出你家的‘战士’们吧。”
这话一呼百应,老刘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朗声应道:“好!今年纳寒,给大家看点新鲜的!”
老刘打开一个木笼,一只通体雪白,羽毛光滑的斗鸡走了出来,长长的尾羽像一把竖起来的半开折扇。缓缓踱步,目中无人。
而它今日的对手......老刘神秘一笑,展开了衣袖。
一条巴掌大的、银白色的可爱小蛇。
站在前排挤了个好位置的有夏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