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陷进黑暗的那一刻开始,相柳听不到,看不到,只有意识苏醒着。并且通过某个介质,他能感受到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一开始,是惊讶和长久的迷茫,而后是一种山崩地裂后拼命压制的痛苦和悲伤。
相柳被这种伤感包裹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归于平静,像是得到了释怀。
一直被捏紧的心脏终于得到放松,相柳既觉得轻松,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但没过多久,他又感知到一种鲜活的、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情绪,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好奇、开心、郁闷、生气......就像打翻了调味罐子,比他以往几百年的情绪都丰富。
以及更多时候,是孤独和一种隐隐的期待。
除此之外,相柳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还有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日日滋养着他,让他的五感渐渐清晰。
原来他没死成。
意识到这点时,相柳无悲无喜,甚至有点茫然。
在他赴那场必死的决战前,他做完了他想做的、能做的,付出了一切他能付出的,完成了他所有的使命。
如今他还活着,他要干什么呢?再回辰荣山,带领那些老将残兵与玱玹再战斗吗?
还是要去把他亲手送出去的人抢回来,再次破坏她的来之不易的幸福呢。
死而复生应该是件美事,可以有机会了却遗憾或做完未尽之事。
但这两样,相柳都没有。
他死得心无挂碍,了无遗憾。重生反倒成了负担。
在这死寂的黑暗里,相柳调息休整,而后开始想着怎么出去。
他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又为什么会活。
他察觉到他应是在一个灵器里,却不知道是什么灵器是什么来头,有多大。
黑暗的包裹严密得看不出一丝缝隙,他动用法力就像是撞在棉花上,还会被这个容器吸纳。
只有那股精纯的灵力能轻易地从外面输送进来,还能被他吸收。
也许他现在就像是一颗刚孵化的蛋,等到养分充足,就会破壳而出。
正如他所料,这一天没有等很久。
那从外界源源不断进来的力量在滋养他的同时也充斥在这容器里,这容器似乎吸纳不了这股力量,终于在某一天迎来了它的临界点。
一阵刺眼的光亮,伴随着强烈的晕眩感,相柳久违地闻到了带着花果草木和温暖阳光气味的空气。
在适应光照后,周遭景象在眼中都明朗清晰起来。
不过,眼前的景象很单薄。
一个打不打扫都挺干净的简陋茅草屋,四面坑坑洼洼的土墙,屋里除了几个日常必须用的桌椅烛台,一张床,就只剩下堆在角落里散发着浓郁的清甜果香的几个大箩筐。
嗷,还有一位宽衣解带了一半,表情猴急的少女。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一道冰冷,一道呆滞。
还没等人反应,相柳直直地朝少女方向暴起,想去掐她的脖子打算审讯一番,却紧接着视线急速降落,像从高处摔下。
相柳看着少女的脸越来越远,听到她惊呼:“哎呀,小蛇!”
她说什么?
哎呀。
小蛇???!
相柳:∑(O_O;)
方才他暴起时带翻了茶壶,茶水洒了一地。
借着这摊水,相柳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一条巴掌大的,通体银白的蛇。
而且,只有一个头!
他其他八个头呢?
九头蛇在蛇妖界是异类,一直饱受欺负,相柳自几百年前有了灵智修炼化为人形后就一直以人的模样自居,因而他的意识也一直都是人的意识,如今又成了蛇的形态,这实在让他————
难以接受。
生平第一次,相柳觉得自己脑子不转了。
有夏看这条小蛇在地上对打翻的茶水照镜子,样子有点傻不愣登的甚是可爱,瞬间就忘了刚才它在身上差点让她五脏六腑都冻住的折磨。
她也不顾自己衣衫散乱,笑着蹲下来,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不过眨眼功夫,食指鲜血淋漓。
小蛇亮出带血的尖牙,嘲讽似地吐着血红的信子,眼眸冰冷,释放嗜血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