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校园小说 > 白萼
本书标签: 校园 

白蕚00.18

白萼

十八

王彬总是要教育他们的,“现在什么时候了,高中了!你们的脑子拎拎清吧!哪有什么比学习还重要的事,嗯?现在你们就是背水一战,知道吗?”

“还整天想着素质教育素质教育,你问问,哪里的高材生不学习?哪个人不是早上五点起夜里十二点睡?行,你不学,你考不上大学呗。就这几年了,学死也值得!我告诉你们,现在的大环境就这样,被给我扯那些狗屁话,什么有的学校不这样,那人家有钱,出国,你有钱吗?有钱怎么不上国际部?”

怎么白萼生日夜不停地学还是不满王彬的意呢,还日日抱怨夜夜难过。怎么人家陈轩昂赵雅南就能整天高高兴兴地还学到不错?就白萼生特殊,她做不到?就白萼生心里脆弱非要天天割腕?

“困死了,我昨天将近一点睡的。”这个同学走读,正和周围的人发牢骚。

白萼生闲着没事,她不想学习,累了歇一歇大概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她插一嘴“怎么睡那么晚?”

“我昨天又看了很久全球通史,你知道的,我们历史学科就是要多看书,然后又做题学了一个小时。”

白萼生沉默了,她回到宿舍总是洗漱完就睡觉,哪怕这样她白天还是困得要死。

她有点难过,胳膊有点疼。

她想回家。

于是她两天都不吃饭。

她好奇怪,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还要死要活的。

白萼生最近天天打电话,每次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想回家。”她好不容易又抢到电话。

“我不想上学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受不了了我不能待下去了。”白萼生抱着电话开始痛哭。

这两天她做出的业绩也不少 两个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疤,横连纵,重重叠叠,通红通红的,起了很高的肿块。

竟然没得破伤风,她竟然感到后怕和惊惧,但心底里弯弯绕绕流露出来的,还有一点向往。

为什么会用小刀拉胳膊,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刀刀只是皮肉,刀刀都不是致命伤。她不是不想死,她想死想得都要疯了,但她下不去手,她怕疼,还有未竟的“事业”——她总要找回她自己的。

白萼生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现在的她浑身发冷,上下无力。走路像飘一样,时不时地头晕目眩,胃疼恶心。

“走,吃饭去吧。”霍攸宁这样喊她,每顿饭都这样。

白萼生总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你们先去吧,我睡会觉再去,困死了。”

要么就是“我先去还书,还完书再去。”

借口拙劣至极,然而白萼生看不出来霍攸宁的真实想法,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去在意霍攸宁的神色。神智有些不清楚的人,连扯谎都懒得去圆上。这样一来,谁知道霍攸宁是装傻成全她还是真的看不出来。

“我求你们了来接我吧,我不想上学了。”白萼生的声音拖成了近乎哀嚎的腔调。

她身形一晃,站不太稳。她倒是希望自己饿晕在宿舍走廊上,让大家都好好看两眼白萼生这个喜欢搏风头的人,认识认识她。也许她就不会再是籍籍无名了,万一会有个人投诸她了一丁点同情呢?然后救护车会来,醒来时手上会打着葡萄糖,睁开眼看到的是亮堂的病房,也许她的变态心理顺便也会消失,她又能开开心心地做一个正常的学生了。

不行,她自己心底里在引导自己一步步走向覆灭,“装一下”心底里的声音不住地说着。

她不管走廊上有多少人向她射来了异样的目光,宿舍老师偷听墙角正像个战地记者记录并汇报上级。

“我想回家,再不回家我就死这里了!”

“你们不来接我我就不吃饭,一顿都不吃,不如饿死在这里。”

白萼生感觉她的话没有什么威慑力,甚至很可笑,软绵绵的幼稚。她怎么会说这些话呢,白萼生抬头看天花板上的火警报警器,看它的红光一点一点闪烁,她的眼泪也慢慢地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打湿了电话机的连接线,这不是什么大场面的悲情苦剧,也不是缠缠绵绵的伤感凄凉,这只是白萼生一个人的表演一个人的舞台,没有人会和她共情,就像她从来不能和周围的朋友共情一样。

“我想死,我不配活着。”

“为什么别人都不这样就我这样?”

“如果我不是白萼生就好了,我为什么要活着呢!”她嘶吼着。

“我不想上学。”

“你们说,上学干嘛呢,我都考不上大学了。”

“我要回家。”

真的不上学了吗,真的想死吗?白萼生一遍遍地怀疑自己,但她不想死,反而她太想活了,在她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躯壳上舞动难看的舞姿,也不失为是一种艺术。

大吼使白萼生的两眼发黑,她似乎体会到了老一辈人顿顿煮芋头叶子喝的感受。

衣服贴在她身上,却没有任何的服帖感,白萼生的伤口丝丝地疼,疼又能怎样?只能受着,她自己造成的没有人替她承担。

今天好像有节目表演,话剧吗?提前下课后大家都如饿狼一般扑向了食堂,眼睛里却没有凶恶残忍的光。白萼生在走廊里走走停停,人不多,只是彩排人员正在化妆打扮。穿汉服的,穿欧式复古的,袅袅婷婷,游荡在走廊上,展示着自己的美丽。白萼生从他们中间挤过,像两个时代的碰撞。那是专属于白萼生的时代,天地洪荒之间她孑然一身,绘画她自己多种梦境。别人看不到,看到了,也不会和她讨论。

看话剧?这不是白萼生的日程,她要回家的。

大概是不必说白萼生手上的伤痕是怎么被金淼和王彬发现的,也不用多提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回家的,反正她不用去上学了,在家里待多久都可以。这大概是她想要的 了,甚至对家人的央求都是多余的了,可那心里的冰凉和悲伤又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她便漏出了铁齿獠牙,吞噬着家里的宁静与和谐。放声大哭不是她的惯用伎俩,反倒因为生疏,也能获得不少同情。

一遍遍地谩骂自己是最好的安慰,惩罚自己才能换取心里的舒畅。站在惩罚者的角度,才能和大家融为一体,做一个正常人,用他们的手来鞭笞这个不学习的人,不内卷的人,思想不同的人。不学习的她没什么借口,该骂就是该骂。

白萼生一下一下地扇着自己的脸,她从未这么用力,像在扇一个婊子。她嘴里喊着她自己下贱,恶心,不配活着,不配做人。

她就是个婊子,是个贱人。她不是婊子不是贱人,而是神圣的魂灵。她一点也不神圣,她就是活该去死。

她用头狠命地撞着美丽的壁纸,家里人都围上来紧紧地抱住她,手,胳膊,紧紧的枷锁,无法呼吸。

白萼生有什么活着的意义?没有未来没有自我没有利益,或者祝晨晞是该活着的,白萼生是该死的。又或者,白萼生是该活的,是接下来几天每天闹腾地活着,是拒绝心理医生来家里的活着,是摔手机的活着,是哭闹的活着。

这天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大哭起来。她受不了浑浑噩噩畏缩苟活在家里的自己,可她也不能接受就这样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地“正常”下去。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泪痕还在通红的脸上闪光。

白萼生要试试新的办法,看看是否可以让心里更舒快。“我要去厕所。”家里人放开了她。

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看见淋浴头长长的管子,席地而坐,将金属管子缠绕到自己脖子上,做出上吊的姿态。她比量比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管子刚刚好卡着她的脖子,有点凉。试着往上卡一下,然后就是呕吐感涌了上来,白萼生赶紧放开,干呕几下。

闹事,越乱越好,她是决心吸引大家的关注的。她在这里待了很久,在脑袋里幻想着大家着急的摸样。

撬厕所门的声音响起,白萼生顺势往下一滑,那管子算是结结实实地绕到了她脖颈上。这也不算憋也不疼啊,她想,反正会有人来救她。不过这也不算救,白萼生本来就不想死,也不会死。

只是自我欺骗地想象,是不是自己杀了自己,就可以逃避现实,是不是自己做出了这个行为,才不是一个怕死的懦夫?

她每杀自己一次,就是假扮审判官一次,为自己的罪过判了刑,才会有解放的余地。那她属于哪一派呢,抑郁还是正常?可是抑郁就不正常吗?

于是家人闯进来了,救生命于危难之中,着急的,慌乱的,大吼的,通红的,白萼生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大家——这出戏演的不好笑,大家都太入戏了,竟然没有笑场的。

白萼生很失望,失望她自己下不去死手也生不起活心。

她还要找事,下一步干什么?要不要把他们都弄走?

“出去,都出去!”白萼生扯着嗓子大吼,她摇摇晃晃,站不稳当,眼泪也随着掉下来。

她嗓子疼,像被砂纸刚打磨一般。

疑惑对峙坚定,疯狂打败关心。

扯皮了很久,不知白萼生又打砸了什么,反正家里已经不成样子。闹死闹活,于是家里的所有人终于都被她轰了出去。还好这只是她家学校旁边的一个小房子,大家本来都不住在这里。

家里突然一静,白萼生也松了口气。

一片狼藉,沙发垫都被她掀起来了,所有的枕头抱枕躺尸在客厅地板上,一切拿得动有形的物体都孤零零地烂了,碎了,失去位置了。她的玻璃水杯打碎了,课本撕烂了,卫生纸砸到电视上,牙签盒瘪了吐出根根牙签。

她好像是不想砸的,白爸的好酒还在酒柜上陈列着,电视机半点裂纹也没有,陶瓷摆件水杯都好的很。但它们丝毫不感激白萼生的手下留情,冷冰冰地自得其所,不曾拉她一把、劝她一句。

白萼生光着脚,找了一块地板上的沙发垫,抱着腿坐下。演得很好,她想。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心里的指令下发着“action”,她分析了每一步动作的代价后果,不算好,但还是这样做了。

刺激。

是犯贱了。

她抱着腿静着,窗外的天一点点地黑了,小区里的灯光渐渐地起来了。黑暗亲吻她的全身,可白萼生也懒得去摆脱。她伸出手来,正面,反面,细细数着手指,伸直的,直到手指也看不见。

开开灯,照镜子,镜子里的疯子头发糟乱,眼睛肿胀,丑极了。不,她不丑,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比美丽,她爱她自己,胜过爱一切人。

我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无理而可怕,纯粹的是一个疯子了。

还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先过下去吧。就像白萼生她自己老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上一章 白蕚00.17 白萼最新章节 下一章 白蕚0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