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清早,相柳就离开了。
云婳摸上了榻,继续睡觉。
外面时不时传来整齐的呼喝声,刚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听久了,云婳只恨自己不是聋子。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枯燥的操练,看似无聊,可无聊却是为了让宝刀不锈、士气不散。但他们的坚持有意义吗?士兵的意义在于保卫一方江山、守护一方百姓,可他们躲在山中,压根儿没有江山可保、百姓可守。
云婳忽而有些敬佩相柳,妖怪都天性自由散漫,不耐烦纪律,以相柳的狂傲,肯定更不屑,但他收起了狂傲散漫,规规矩矩地日日做着也许在他心里最不屑的事情。
相柳练完兵,回到木屋。
云婳正坐在案前,自己动手招待自己。茶罐子里的东西很是奇怪,云婳一边感慨生活真艰苦啊,一边丝毫不在意地扔进了水里,煮好了疑似茶水的东西。
相柳倚着榻坐在兽皮地毯上,似乎在等着看云婳的笑话,没想到云婳只是在入口的一瞬,眯了眯眼睛,紧接着就若无其事地把一小碗热茶都喝了。
相柳“我现在真相信你被逼着吃过很多恶心古怪的东西。”
云婳“我从来不说假话,我只是喜欢说废话。”
相柳“茶喝完后,我顺手把用来熏虫的药球丢进了茶罐子里,据说是某种怪兽的粪便。”
云婳的脸色变了,任然死鸭子嘴硬。
云婳不少好药材都是动物的粪便,望月砂是野兔的粪便,白丁香是麻雀的粪便,五灵脂是飞鼠的粪便……, 呕 ~ ~ 呕 ~ ~ ~ ”
相柳轻声笑起来,是真正的愉悦。
云婳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如春水一般融化,特别的想留住这一刻。
士兵在外面奏报:
配角“相柳将军,又有两个士兵死了。”
相柳的笑声骤然停住,立即站起来,走出屋子。
云婳犹豫了一会儿,走到门口去看。
清理出的山坡上,两具尸体摆放在柴堆中。
看到相柳走过去,几百来个士兵庄严肃穆地站好,相柳先敬了三杯酒,然后手持火把,点燃了柴堆。
熊熊火光中,男人们浸染了风霜的脸膛因为已经看惯生死,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低沉的歌声却诉说着最深沉的哀伤: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
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士兵们的歌声并不整齐,三三两两,有起有落,云婳听上去,就好像他们在反复吟哦: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
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虽然的确是黄帝霸占了神农的疆土,可神农国已经灭亡,百姓们只要安居乐业,并不在乎谁做君王,甚至已经开始称颂黄帝的雄才伟略,宽厚仁慈,根本不在乎这些坚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千秋万岁后,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荣辱。
只要放弃,只要肯弯腰低头,他们可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甚至享受黄帝赐予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依旧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坚持着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不惜为这份坚持献上生命。
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他们却依旧驻守在原地,高举着双臂,与历史的车轮对抗。他们是被时光遗忘的人,他们企图逆流而上,但注定会被冲得尸骨粉碎。 云婳知道他们很傻,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悲,但是又不得不对他们肃然起敬。 这一瞬,云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次她嬉笑着对相柳说,洪江做的事很没有意义,相柳应该出卖洪江,投诚西炎王时,相柳会勃然大怒。这世间,有些精神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摧毁,却永不可以被轻蔑嘲弄!
相柳慢步归来,苍凉哀伤的歌声依旧在他身后继续。
云婳靠着门框,看着他白衣白发、纤尘不染地穿行在染血的夕阳中。
相柳站定在云婳身前,冰冷的眉眼,带着几分讥嘲,却不知道是在讥嘲世人,还是讥嘲自己。
云婳突然对他作揖鞠躬,
云婳“我为我上次说的话,向你道歉。”
相柳面无表情,进了屋子,淡淡说:
相柳“如果能尽快弄到药,至少让他们可以多活一段日子。他们是战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是战死。”
云婳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开始真的希望涂山璟能尽快拿到药。
两日后,云婳见药草迟迟未到,便偷偷地来到煮药草的大锅前。她拿起匕首,轻轻划过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尽全力挤压,想要多挤出一些血。过了一会儿,她又划破另一只手腕,取下了一些血。就在这时,突然一只手猛地被抓住。
云婳:“我不是细作!!”
抬头一看,是相柳。
云婳我只是看药材迟迟没到,我的血可以解毒。
相柳你是傻的吗?这么多将士,就算把你放干血,也于事无补!
云婳我... ...
云婳失血过多,身子一软,晕了过去。相柳接住,打横抱起,心中暴躁不已,轻柔的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她脸色有些苍白,相柳有些疼惜的抚摸着她的脸,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到了傍晚,云婳刚醒来,就听到了毛球,响亮的啾~~~啾~~~~
相柳药材到了。
云婳高兴的抱着相柳跳了起来,
云婳:“太好了!!将士们有救了!!”
忽的又发现,自己抱着的是相柳,急忙推开,感觉自己的脸似火烧的看向别处。
相柳瞧着她此时脸色泛红的样子,竟不自觉的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随后,相柳带云婳和玟小六离开了军营,去清水镇。
璟站在河边,看着并肩而立的相柳、云婳和玟小六乘着白雕疾驰而来。
云婳和玟小六跳下大雕,
玟小六“药到了?在哪里?”
涂山璟(叶十七)“将军要的药已全部齐全,在清水镇东柳街左边第四户的地窖里放着。将军自可派人去拿。”
相柳点了下头,大雕盘旋上升。 云婳不想打扰他们二人,自己先回回春堂。
半夜里,云婳睡得正香时,突然惊醒。 相柳站在他的榻旁,白衣白发,可是白发有点零乱,白衣有点污渍。
云婳“你又受伤了?”
云婳叹了口气,起身坐了起来。她轻轻地将衣领解开一颗,让它轻轻滑落,露出了她纤细的脖颈,如白玉一般洁白无瑕。相柳略微有些口干舌燥,他搂住云婳,低头轻柔地在她脖子上舔了一下,然后开始刺破肌肤吸她的血。
云婳云婳调笑:“你倒是幸运,有我这个包治百病的药库,可你的那些……”
云婳反应过来了,
云婳“你拿到药了吗?难道有人去伏击你?”
相柳“没有。涂山家有人泄露了藏药的地点。”
云婳“不会是涂山璟。”
相柳“我知道不是他。”
云婳“那是谁?”
相柳“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他!”
云婳“知道是谁劫了药吗?”
相柳“不知道。”
云婳“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相柳“和上次让我受伤的是同一拨人,但上次那拨人来得诡异,消失得也诡异,我怀疑山里有内奸,但一直没查出头绪。”
云婳“不用查了,是街头酒铺子的轩。”
相柳放开了他,转身就要走,云婳牢牢地抓着他,
云婳“不能硬抢,他手下的人很多,而且他们应该和涂山氏的关系很深,如果真闹大了,涂山氏只会帮他们。”
相柳摔开了他,
云婳“我有办法能兵不血刃地抢回药。”
相柳停住脚步,回身。
云婳“轩有个妹妹,叫阿念,轩十分精明,也十分在意这个妹妹,打轩的主意不容易,抓阿念却不难。用阿念去换药,我们拿回药,轩得回妹妹,大家也就不用打了。”
相柳思索了一瞬,
相柳“可行。”
两人出了院子,
云婳“你去引开轩,我去捉阿念。”
相柳“我的人手不多,只能给你四个。”
云婳“你该不会把人都给我吧?我留两个就行了,你有伤,轩可不好对付。”
相柳不理他,跃上了毛球,有四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驾驭坐骑出现,相柳对他们下令:
相柳“在我没回来之前,一切听他命令。”
配角“是!”
配角“是!”
配角“是!”
配角“是!”
四人齐齐应诺,一个男子飞落,把云婳拽上坐骑,又齐齐飞上了云霄。
相柳策毛球离去,
云婳“九头妖怪,别死啊!”
也不知道相柳有没有听到,雕和人很快就消失不见。
云婳看身边的四人,面具遮去了他们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只有一双坚定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
云婳先去找了玟小六,他经常去轩的酒馆喝酒,十分熟悉,两人合计了一下。
云婳“你们熟悉周围的地形吗?”
配角“非常熟悉。”
云婳边比边画地开始下令。
云婳明白了吗?”
配角“明白!”
配角“明白!”
配角“明白!”
配角“明白!”
云婳“好,待会儿见。”
玟小六去酒铺的后门,边敲门边小声叫:
玟小六“轩哥,轩哥……”
他当然知道轩不在,只是想叫醒屋里的人。
海棠走了出来,
配角“三更半夜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玟小六“滚一边去,我找轩哥,可没找你。”
海棠怒气上涌,却毕竟是婢女,不敢说什么,可屋子里的阿念不满了,走出来,
皓翎忆(阿念)“贱民!你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玟小六“你对我不客气?我还对你不客气呢!如果不是看在轩哥的面子上,我早抽你十个八个耳光了。”
玟小六臭婆娘,丑八怪,尤其一双眼睛长得和死鱼眼睛一样。
一辈子从没被人如此辱骂过,阿念气得身子都在抖,
皓翎忆(阿念)“海棠,打死他。打死了,表哥责怪,有我承担。”
海棠“是!”海棠立即应诺。
玟小六撒腿就跑,
玟小六我得给轩哥面子,有本事到外面来。阿念,你真有本事,就别叫婢女帮忙,自己来啊!”
皓翎忆(阿念)反了!真的反了!”
阿念都顾不上招呼海棠,拔腿就开始追玟小六,
皓翎忆(阿念)我就自己动手!”
玟小六骂,阿念追,阿念已经气得要疯狂。快气晕的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护在她身后的海棠突然昏了过去,一个面具人立即把她绑了,悄悄带走。
玟小六引着阿念越跑越偏僻,等看到云婳阿念越发觉得不对劲,大叫海棠时,却没有人回应她。
阿念胆色倒很壮,丝毫不怕,双手挥舞,水刺铺天盖地地朝云婳刺去。戴着面具的男人挡在了二人面前。
三个人对付一个,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