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婳告诉小六,串子的事不是相柳,两人都觉得是轩。
过了几天,轩如约而至,小六热情地给所有人都倒了酒,老木和串子喝了两碗,身子往后一翻,昏睡了过去。
轩微笑地看着小六,十七安静地坐在一旁。
玟小六“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西炎玱玹(轩)“请讲。”
玟小六串子想娶桑甜儿,想麻烦你通融一下。”
轩不说话。
玟小六“我知道也许有些交浅言深,但这是串子的终身大事,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相求。”
西炎玱玹(轩)“六哥怎么认为我能帮上忙?”
玟小六”我不知道你和阿念的真实身份,但我肯定你们来历不一般,说老实话,我也出于好奇,去探查过,还不小心被你抓住了,只要轩哥愿意,一定能帮上忙。”
西炎玱玹(轩)“我和阿念只想安静地过日子。”
玟小六“是,是,我明白,以后绝不会再去打扰你们。”
轩盯着小六,小六敛了笑容。
玟小六“我在清水镇上二十多年了,我就是我。”
西炎玱玹(轩)“喝喜酒时,记得请我。”
玟小六“好,好!”
老木迷迷糊糊地醒来,
老木“你们……我怎么一下就醉了?”
玟小六谁叫你喝得那么急?下次喝酒时,先吃点菜,对了,你明日再去赎人。”
老木可是……”
玟小六“我让你去,你就去。”
回春馆里,平时看似老木做主,可一旦小六真正发话,老木却是言听计从。
第二日,老木收拾整齐了,去东槐街赎人,老鸨竟然接受了老木的价格,条件是小六无偿给她们一个避孕的药草方子。老木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了。 办妥手续,老木领着桑甜儿回到回春堂。
仲春之月,百花盛开时,老木为串子和桑甜儿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只邀请了和串子玩得好的几个伙伴,屠户高一家和轩。春桃又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旁,脸色挂着微笑,却并不和桑甜儿说话。偶尔大妞凑到桑甜儿身边,春桃会立即把大妞拉过来,叮嘱着说:“不要去打扰婶子。”
串子只顾着高兴,看不到很多东西,但他洪亮的笑声,还是让满屋子的都洋溢着喜悦。
云婳啃着鸭脖子,笑眯眯地看着。这就是酸甜苦辣交织的平凡生活,至于究竟是甜茶,还是苦茶,一半看天命,一半看个人。
酒席吃到一半时,阿念姗姗而来。
小六立即回头,发现十七已经不见了。
老木热情地招呼阿念,阿念对老木矜持地点了点下头,对轩说:
皓翎忆(阿念)“轩哥哥,海棠说你来这里和喜酒,竟然是真的。”
阿念瞅了眼串子和桑甜儿,是毫不掩饰,赤裸裸的鄙夷,连高兴得晕了的串子都感受到了,串子脸色变了,不过桑甜儿并不难过,因为她很快就发现,阿念鄙视的是所有酒席上的人,包括小六,屠户高、春桃,甚至大妞。
阿念那居高临下、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鄙夷,让所有人都有点坐立不安,屠户高想起了自己只是个臭屠户,身上常年有骚臭味,春桃想起了她指甲缝里总有点洗不干净的污垢……
串子和麻子紧紧地握着拳头,可是阿念什么都没做,什么话都没说,
她只不过姿态端庄地站在那里,看着大家而已。
云婳不得不佩服,这姑娘究竟是怎么被养大的?能如此优雅盲目地自傲自大,俯瞰天下,鄙夷众生,还偏偏让大家觉得她是对的。
轩站起,想告辞,阿念却打开一块手帕,垫在坐席上,坐了下来,
西炎玱玹(轩)“轩哥哥,我没见过这样的婚礼,让他们继续吧。”
云婳简直要伏案吐血,串子要砸案,桑甜儿摁住了他,笑道:
桑甜儿“我们应该给这位小姐敬酒。”
皓翎忆(阿念)“我不喝,你们的杯子不干净,我看扎腌臜。”
云婳心内默念,我让着她,我让着她……
轩从串子手里接过酒,一仰脖子喝干净。阿念蹙了蹙眉,不过也没说什么,却又好奇地观察着酒菜,对老木说:
皓翎忆(阿念)“听说婚礼时,酒席的隆重代表队新娘子的看重,你们吃得这么差,看来很不喜欢新娘子。”
八面玲珑的桑甜儿脸色也变了,云婳立即踢了踢六哥的腿,让他送客,玟小六即刻站了起来,对轩和阿念说。
玟小六“两位不再坐一会儿了?不坐了!那慢走,慢走,不送了啊!”
轩拉着阿念站起,往外走,对小六道歉,阿念瞪着小六。
皓翎忆(阿念)“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厌烦,如果不是哥哥,我会下令鞭笞你。”
云婳在心里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我也会抽你。 轩和阿念走了,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云婳不想参与他们的热闹,在溪边坐了一会儿,看到白雕毛球贴着水面飞来,相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云婳“又来送贺礼啊?”
毛球飞下,相柳伸手,云婳抓着他的手翻了上雕背,转瞬就隐入了云霄。
云婳趴在雕背上,往下看,毛球飞低了一些,让云婳能看清地上的风景。他们一直飞到了大海,毛球欢快地引颈高鸣,猛地打了几个滚,云婳灵力低,紧紧地抱住相柳的胳膊,脸色煞白。
云婳“我宁愿被你吸血而亡,也不要摔死。”
相柳“为什么你的灵力这么低?”
云婳“还不是那只九尾狐为了不浪费我的灵力,用药物把我废了,让灵力一点点地散入血脉经络中,方便他吃。”
相柳“听说散功之痛犹如钻骨吸髓 。”
云婳所以我十分怕痛,比一般人更怕!”
相柳拍拍毛球,毛球不再撒欢,规规矩矩地飞起来。云婳松了口气,小心地坐好。
毛球飞得十分慢,十分平稳。 相柳凝望着虚空,面色如水,无喜无怒。
云婳“你心情不好?”
相柳“你被锁在笼子里喂养的那三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婳“刚开始,我总想逃,和他对着干,喜欢骂他,激怒他。后来,我不敢激怒他了,就沉默地不配合,企图自尽,可死了几次都没成功。再后来,我好像认命了,苦中作乐,猜测那死狐狸又会抓来什么恶心东西让我吃,自己和自己打赌玩。再再后来,我越来越恨他,疯狂地恨他,开始想办法收集材料,想弄出毒药,等他要吃我时,我就吃下去,把他毒死。”
云婳“人的心态很奇怪,幸福或不幸福,痛苦或不痛苦都是通过比较来实现的。比如,某人每天都做一天活,只能吃一个饼子,可他看到街头有很多冻死的乞丐,他就觉得自己很幸运,过得很不错,心情愉快,但如果他看到小时候和自己一样的伙伴们都发了财,开始穿绸缎,吃肉汤。有婢女伺候,那么他就会觉得自己过得很不好,心情很糟糕。你需要我再深入讲述一下我的悲惨过去吗?我可以考虑适当地夸大修饰,保证让你听了发现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相柳抬手,想捶云婳,云婳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蜷缩,护住要害,温驯地等着。这是曾被经常虐打后养成的自然反应。
云婳你就仗着灵力高强我打不过你。
相柳的手缓缓落下,放在了云婳后脖子上。
云婳看他没动手,也没动嘴,胆子大了起来,
云婳“你今夜和以往大不一样,小时候生活在大海?”
相柳没有回答,毛球渐渐落下,贴着海面飞翔,相柳竟然直接从雕背上走到了大海上,没有任何凭据,却如履平地。他朝云婳伸出手,云婳立即抓住,滑下雕背。毛球毕竟畏水,立即振翅高飞,远离了海面。 相柳带着云婳踩着海浪,迎风漫步。
没有一丝灯光,天是黑的,海也是黑的,前方什么都没有,后面也什么都没有,天地宏阔,风起浪涌。云婳觉得自己渺小如蜉蝣,似乎下一个风浪间就会被吞没,下意识地拽紧了相柳的手。
相柳忽然停住了脚步,云婳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有问,只是不自禁地靠近了相柳,陪着相柳一起默默地凝望着东方。不久,一轮明月从海面缓缓升起,清辉倾泻而下,震撼了整个夜空。云婳被这美景所陶醉,心上的坚硬壳竟然柔软了下来。在海浪的涛涛声中,相柳的声音传来:
相柳“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云婳“再稀罕的景色看多了也腻,除非有人陪我一块儿看才有意思。景永远是死的,只有人才会赋予景意义。”
相柳侧头看着云婳,眸光柔和。
最瑰丽的一刻已经过去,相柳召唤来毛球,带他们返回。
相柳闭着眼睛,眉眼间有疲倦。
云婳“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相柳不理她,
云婳“自从小祝融掌管中原,我听说中原已经渐渐稳定,西炎王迟早要收拾洪江将军,天下大势不可逆,不是个人所能阻止,我看你尽早跑路比较好。其实,你是只妖怪,还是只惹人厌憎的九头妖,以神农那帮神族傲慢性子,你在他们眼中,估计是那个……什么什么都不如,你何必为神农义军瞎操心呢?跟着洪江能得到什么呢?你要喜欢权势,不如索性出卖了洪江,投奔西炎……”
相柳睁开了眼睛,一双妖瞳,发着嗜血的红光。云婳被他视线笼罩,身子被无形的大力挤压,完全动不了,鼻子流下了血,指甲缝里渗出血。
云婳“我……错……错……”
相柳闭上了眼睛,云婳身子向前扑去,软趴在雕背上,好似被揉过的破布,没有生息。知道快到清水镇了,毛球缓缓飞下,云婳才勉强坐起来,擦去鼻子、嘴边的血,一声不吭地跃下,落进了河水里。
云婳面色苍白,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疼,躺在河面上,任由流水冲刷去所有的血迹。
天上那轮月,云婳看着它,它却静静地照拂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