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记得第一次认识她是在我十五岁那年。她说她叫桑洛音，是公主。我怎么也记不起这个名字，她说没关系，从出生便没有人再管她。我和她的相遇说起来也是偶然。那天我与陛下讨论完国事，顺着梨花香气找到了这个宫殿，那里不大，种着一棵梨花树，殿宇却是禁宫内最高的。她邀我进来，问我名字，又与我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禁宫，好巧，站在这正好能看到我的太傅府。她与我讲了好多好多。从这以后，我陪她偷溜出宫，陪她骑马，逛街，吃冰糖葫芦...还记得她每次走不动了就耍赖的坐在地上，我也心甘情愿的背起她往回走。此后，一个名字久久的刻在我心里，就算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不能将其抹去。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可没想到终究还是黄粱一梦。

知道她要去和亲的那一晚上我把原要送与她的玉佩扔进了熔炉里。我想带她走，带她去天涯海角。可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这件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派人盯着她，但凡我有什么举动，就一举杀了她。我跪下求他，他却对我说，我是太傅，有天下之责，理应先定生死乾坤，后安儿女情长。那晚她陪着我，我想对她说芸芸众生情定一人。可对上她清澈的眼眸，我犹豫了，我怕她对我只是师生之情，我怕皇帝对她下死手，最后也没能吐出半字，只是一句接一句的对不起。

这天我亲自送走了她，这是我向皇帝求的恩典。记得她盯了我许久，只说了一句还会带我回家吗。听了这句我脑袋昏沉，只觉得她眼眸中多了丝什么。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上了婚轿。我好想追过去承诺她有生之年无论何地只要她想，我必带她回家。可肩膀被一双大手按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只得眼睁睁看她离我越来越远。

这十一年内我拼了命的筹划，夜以继日推行兵法，计划出了所有可能。直到我选出了一条最优的计划时才刹然发现我缺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兵权！

于是我费尽心思娶了佟将军爱女佟于氏为妻，洞房花烛那日，我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进了书房翻阅兵书，推行演习。公主等我，快了，就快带你回家了。

有了兵权，我与皇帝请命率军队直逼辽源内宫。终于，我杀入了困住她十一年的地方。自她入辽宫开始，我便以探敌情的缘由安插了不少暗卫。在别人眼里可能我为了桑塔纳鞠躬尽瘁，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不过都是为了接我心心念念的公主回家。每月当我收到线报知道她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受罪时，一字一句犹如利剑扎入我心，好几次在她受虐打时我都尽力告诉自己要隐忍，一旦这时出手了，不仅不能把她救出，反而还会让她葬送了性命。多少次的险象环生是我手下医者从死神手里抢来的。我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啊...那一刻起，我发誓，我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踹开殿门，只见她被一排侍卫压着要她陪葬。这么多年的隐忍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我杀光了他们，把他们的头颅砍下通通堆在角落，又掀了棺，在那个暴君身上捅了整整十一个窟窿后斩下头颅，吩咐侍卫悬城头一月。然后抱起了昏沉的公主，什么也没管冲出了宫城。等杀光了所有人后我点了一把火，亲自烧了这肮脏之地。

回到桑塔纳已经过了半月。听暗卫说她终于苏醒，这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十月下旬我手下的暗卫说她病了，病的十分严重，慌乱的我已经穿好了官衣想去看她，可却被禁军拦了下来，他说如果我再对她念念不忘，他就也能让空明殿起一场大火。我愣住了，请了遍地名医寻求偏方，可无奈给我的答案都是时日无多，回光返照。我想写信，派暗卫给她悄悄送过去，可又想着就算明了爱意又能如何，我们都逃脱不了宫墙束缚。只好作罢。只是派暗卫每日将她的情况汇报给我，一日一日，听着她的情况好转，我才从医书中出来，准备迎接除夕。

又是新的一年，过去的十一年里，我是没办法陪她过，可如今她就在眼前，我却不能陪她过。想起空明殿最高处正巧可以看到太傅府，我就命人把府里府外都挂上红彤彤的灯笼，也许她看到会有一丝喜气，不会那么冷清吧。夜晚，我策马狂奔到禁宫前，找到和她宫殿仅隔了一面墙的地方。之前答应过每年都陪她过年，如此，也不算失约了吧。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同一片地方，同一轮明月，同一场雪，这也算是共白头了吧。

三十三年初，两个字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弥留。洛音，洛音。等等我，等等我，我想看你最后一眼，我想把这些年的爱意宣之于口。这是我十一年后第一次走进空明殿，之前是不敢来，现在是不能来。我抛开乱七八糟的礼法，明暗的旨意不顾一切奔向她的榻边。可还是晚了一步，当我赶到时她一袭青色常衣躺在那里，冰冷的手指紧紧攥着。你起来啊，我错了，我错了公主。此生此心此身都只你的，求你起来。直到此刻我才觉得之前所想大错特错，什么先定生死乾坤，后安儿女情长。我应该带她走，就算拼了命我也应该带她闯一闯的。可我连试都没有试，上次送她去和亲是这样，这次也是。

后来我把她的墓碑安在了一处环溪水的小丘山上，建了一座木屋，向皇帝辞了太傅一职。把她的骨灰装于陶罐里，带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看遍山川之美。每一年我都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必要亲手栽下一棵梨树，就这样，我带她走遍了江南淮水，看遍了大漠孤烟。山丘上种满了梨树，盛开时节芳香四溢。

末年，我带她回到木屋前，看着梨花飘然，与她道。公主，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