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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留》

争渡——爭渡

这是历三十二年,也是我在辽源的第十一年。

记得十一年前,我只是一个不被所有人重视的小女孩,甚至都没人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公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我过的倒也自在。在四岁时遇到了一个饱读诗书,能文能武,眉清目秀的男子,他是皇帝前的红人,楚砚楚太傅。他比我大十一岁,可有时候却比我还幼稚。不说他是太傅吗,怎么总有时间陪我玩,以至于我越来越觉得他是个假太傅,有这么一个贪玩的太傅,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国不兴。

历二十一年,每年的除夕都是他陪我一起过的,只不过这次我等了他许久直到他差小厮来留下匆匆一句,近忙勿等。至于接下来的几个月,他越来越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甚至偶尔几次碰到也只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又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叫走了。接下来,就又是一月一月的见不到。

历二十一年十月。这已经是我没见到他的第...三个月了吧。本身也没有什么期待了,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失魂落魄的推开我房间的木门,站在门槛外脸色煞白,眼神空洞。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种神态。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我把我放在腿上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明明是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人,怎么透过影子看就成了如此瘦弱。

次日,帝下诏让我嫁于辽源帝王以修秦晋之好。直到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原来这段时间辽源大举进犯桑塔纳,而因遇天灾桑塔纳再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拿下辽源,如此,便要用和亲来平了这场战事。而太傅久久没有出现也是因为这场战事耗尽心力,所以昨晚他才一个劲的跟我道歉吧。

就因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我终于在十六岁的时候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父亲。他瘦瘦高高,眉骨之间都透露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我向他反抗不公,他既对我置之不理这些年,又为何在遭遇国家大事时要把我一个被他抛弃多年的女儿推出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人把我关在承德殿里叫了一排排侍卫和嬷嬷看着我,生怕我自寻短见或逃之夭夭。

承德殿已经荒废了许久,自从先皇后也就是我的生母在这里驾鹤西去皇帝就命人把这里改成了祈福殿,渐渐的被人们遗忘。破旧不堪的门窗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由于常年不见阳光,台阶上已经长了一层浅浅的苔藓。在对着正门前摆了一个祭台,也许是长久没人打理所以被浮了一层尘土。殿前空地不大,只种了一棵梨树,不过好巧不巧没有赶上它开花的日子,树枝光秃秃的实在不好看。

婚期定在十月中旬,也剩下不到三天。在娘亲的承德殿里似乎把外面的一切都忘了。我不记得娘亲的模样了,听说她离开时我只有两岁半,至于她是怎么离开的,听宫婢讲,她患了一场大病,与病魔对抗半月直至撒手人寰。就这样,我被继皇后送到了宫墙的角落,空明殿,派了两个宫婢照顾,起初每月衣食还按时送来,只不过越往后拖的越久,直到最后干脆忘了我这个人。跟在我身边的宫婢成天抱怨不断,终于在我满四岁时被我以偷懒之名赶出禁宫,可能对她们来说就算出宫也比待在我这个鸟不理的小殿里更雀跃。

婚期的日子已到,我是一路被塞住嘴,绑到皇帝跟前的,在皇帝身前站着的还有太傅。直到帝王示下,塞在我嘴里的臭抹布才被拿开。他对我说要听话懂事,说我身上背负的是两国安宁,还说了好多好多。他问我还有什么想说的。见我并未说话,只道冥顽不灵,便离殿而去,吩咐太傅主持后面事宜不容出错。在他走后,太傅站到我面前,两人对视许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用说。直到殿外婚官使轻轻扣门道了句时辰已到该启程了。我才开口摸不着头脑的问了句,还会带我回家吗。以前无论我跑多远每次跑累了,只要说一句我想回家,他都会应了声背我回去。可这次我久久没听到他的答案。其实我也知道,这一转身也许就是一辈子再不得见。在家国面前我们太渺小,谁也不敢做这个致天下百姓于水火中的大恶人。

我在辽宫的日子也不好过,同样的不受重视,不同的是我身边再也没有同我讲道理哄我开心的太傅了。这些时日,桑塔纳似乎在养精蓄锐,时不时的攻下一城半地,辽王因此大怒,痛骂我是灾星,自从我到来后,辽国一直在虚弱。每次战败,他都提着一个粗鞭子到我殿里来砸东西泄愤。以至于这几年我大病小病不断。都说宫里人心冷暖,这几年谁还敢来给我瞧病,好几次的险象环生,也许是命大,才未被老天爷收走。

终于,历三十二年七月,桑塔纳大破辽源,所有宫婢嫔妃都被战火吓的病倒了。我知道,这次也许我能回家了。可老天好像就是不眷顾我,隔天辽王归西留下一道遗诏,命我殉葬,我这才明白,死前他对我说的死也别想逃是什么意思。我一路被压到大殿,昏暗的殿堂上摆着两口棺材,一口已经封棺装的是辽王,另一口就是给我准备的吧。我拼了命的挣扎,我不认,我不认命,生未同衾死又为何要同穴。推开了两侧嬷嬷,正当我以为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再次被侍卫按住,看着眼前那根粗麻绳不知怎的突然恍惚到十年前在大殿上桑帝对我说的那句话,这是命,逃不了。

眼看麻绳紧紧勒住我的脖子,背被人狠狠往前压,几乎要断的痛楚,还有即将窒息的恐惧让我眼前发黑。是命,这就是我桑洛音的命吗。昏沉中,殿门被人踹开,血浓浓的杀气煞然涌出,脖子上的麻绳一松,我被温热的身体抱起。耳朵嗡嗡作响,一刹寂静的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慢慢的我恢复了嗅觉,涌入鼻腔的是那个虽已十一年未闻却记忆犹新的味道。清清淡淡中混着一丝檀香,闻之令人心安。我知道,十一年,他终于带我回家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月之久。环顾四周,是我日日所想夜夜所梦的桑宫。身上的伤被医的十有八九。只不过骨子里的顽疾时间太长,已经错过了最佳治愈时机。不过我并不在意,回来了就好,能再见到他就好。

在我回来的这两个月里,我并未见到他,就算是去偶遇,也从未碰到过。我又成为了透明人,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过问。

后来听说他已成家,有一位夫人,佟于氏,成婚五年,虽未有子嗣,所有人都劝其再纳妾,可都被他一应拒绝。至此外界都说,太傅是个痴情种,佟于氏成为了所有女娘们羡慕的女人。

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只不过没有胆量寄出,只是写了烧,烧了又写。我想问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可想着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想必过的也不错,又想问些道理知识,可又想他每日上朝必忙的很,不愿再添乱。我恍然意识到,原来我和他已经十一年没有说话,时间太久了以至于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这次回来的不是时候,又没有赶上梨树开花的季节。十月下旬我病又开始反复,痛的死去活来,下榻都成了困难事。好在路过的小宫婢请了太医,才不至于让我死在这殿里都没人知道。听闻太傅的夫人也病了,故此请了数日朝假,请遍了名医过府。我想写信让太傅不要太过担忧,注意自己的身子。正要寄出时又听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心钻研医书,直到其夫人劝说了一番他才出了房门。听到这我忽然觉得这封信没什么意义了,就索性扔进了火炉里任由它烧成灰烬。

今又是除夕,冷冷清清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熬不到梨树开花的季节了。回来了这些时日,只听到了关于太傅的零零散散,可自始至终却再未再见到他。大概他也把我给忘了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出生便是,没有人记得,没想到如今将死还是这样。听说他夫人又病了,他已向皇帝告假。多痴情的一个人啊。既有神明,那就愿我所念之人,爱他所爱,快意平生罢。我把一张空白的红条挂在了未开花的梨树枝上。漫天鹅毛大雪飘零,我爬上阁楼,在此处正好可以看到宫墙外的太傅府。太傅府亮着盏盏红灯笼,格外好看。他应该在陪他夫人吧。也罢,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三十三年初。夜里,梨树花苞露出些许,我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过完了此生的一幕幕,最后在一片寂静清冷中长逝。

诶,听说了吗,太傅夫人昨日夜里薨逝了。听闻太傅已向皇帝辞去一切职务归隐田园。街上人无不在谈论的。有人说太傅痴情,奈何夫人薄命,本应是神仙眷侣可如今天人永隔。还有人说太傅此举荒唐,本是朝廷栋梁,怎可因一介女人便辞官归隐。褒贬不一。帝也曾留,奈何太傅久久推脱,称其再无大志,只愿归于田园。最后还是帝王松了口,放任长去。

传闻他夫人的墓在一处深山里,有两个山丘,中间只隔了一条细浅的河流。一个葬了其夫人,还有一个不知是谁葬了一个无名碑。

楚太傅归隐后,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就连天下统一举国同庆时也没能看到他。直至一年后,有人说在南海看见了他,他抱着一个破罐子,在湖中泛舟垂钓,也有人说在北塞看见了他,同样抱了一个罐子在马上狂奔。夜以继日,太傅渐渐不再成为人们的关注点,淡出了视线,消失匿迹无人再提。

桑宫里的梨树,清香扑鼻。同样,在临河的小丘山上,一座木屋前种满了排排梨树,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靠在梨树下落花纷飞,他看着眼前的无名碑哧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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