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他了,和记忆如出一辙,要么是记忆出错了,如梦一般。
我不安、紧张,僵站在门外,背着书包,双肩发酸,拎着蛋糕,手心出汗。老妈说心情不好就得吃点甜食。老爹说收到心仪的礼物也会开心起来。所以,我还买了机甲小子的玩具。我记得他以前挺喜欢,我也喜欢,我们都喜欢正义又帅气的机甲小子。
深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入水中,喘不上气来。再次深呼吸。敲一下门,怕了,怕里面会跑出恐怖的怪物,鼓起勇气,敲了两下。我想喊一声林泽森在家吗,但嘴巴并没有张开。我想是否好好道歉,把话讲白,理解对方,关系就能重归于好。
呼吸急促,脚步瘆人,锁开惊魂。开门的是焱焱姐,林泽森的小姨。
换好拖鞋,走过玄关,来到客厅,我见阳光透过白纱,落在林泽森母亲的裙上。她对我微笑,笑得是那样的美,美得不太真实,却和我打了招呼:“你好,小恺。”
“你好,淼淼阿姨。”我假装活泼,内心被愧疚吞噬。另一个我站在我的背后,露出猖獗的嘴脸,笑到抽搐,气焰嚣张:“打伤你儿子的人就是我哟!”
我无比想要忏悔,无比想到得到结果。我希望她可以原谅我,希望她可以惩罚我。我听到她说:“森森他真是有够不小心的,摔跤都能把手臂给摔伤……”
“跟他妈妈一样体弱呢,小恺你得多照顾照顾他。”焱焱姐拍了两下我的背,喝了口饮料。我掉进那饮料中,扑腾,使劲扑腾,越扑腾越往下沉。
而那水果和蛋糕化作审判官与介错,要我继续受折磨。和她们的寒暄没过多久就被沉默代替了,于是,我朝着印象中林泽森的房间走去。在那里,我们玩过很多游戏,比如红白机的超级玛丽,画在本子上的怪物大战,还有棋牌等等。那时的我们还是小学生,是同校且同班的伙伴,无忧无虑,只有快乐与笑。我勉强自己微笑,同过去借力量。
每当我自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答案都是我没能保护好森森,也是我没能早些察觉到异样,明知他与谭问渠有过矛盾,但却看轻了那矛盾,以至于……现在我怀有侥幸,希望能够了解真实的他,然后真正地去帮助他。门上有钉子,以前挂着小木牌来着,木牌上刻着“秘密基地”,但现在没了。我推开门,看见林泽森坐在飘窗上,他那没打石膏的手正拿着一本童话书,其腰封有一句话:“心生来就是要碎的。”
他无视了我,任由我从书包里拿出礼物和复习资料,任由我说出一堆道歉的话,任由我站在那里表演独角戏。另一个我揉了揉我的肩膀,笑我傻,说人家不领情,演到这里得了。我重复着歉言,像卡带的复读机。梦的后半部分,另一个我追着我,我不想逃,但我却在逃,而这是因为,我在追着另一个我。
身体沉甸甸的,又好像要被天空吸走,再是突破大气层,游荡宇宙。可顷刻间,一切全都回来了。脸颊、腹部、大腿的疼痛如同粗长的钉子,将他固定在地上。他的那双脏手正拔着草,猛地施力,一株接一株。当根茎断裂时,藏在皮肤下的幼兽便会撕咬臂膀的血肉,直抵胸腹。他偏执地感受着身体的疼痛,为了能够清醒些。然而还是昏沉。保持清醒的方法除疼痛外,还有睁大眼睛,不停去看,不断去想。想些刺激的,比如打扮成兔女郎模样的宁宁酱?不太有料吧。枫叶红黄,和乌云一同装饰阴天。群鸟飞过,点与点构成神秘符号。他还没来得及和想象中的美少女一起吃大雁烧烤、玩解谜游戏,就来到了一艘落叶作的船上,行驶于风中。跟树上的那些叶子相比,可谓是叶界哥伦布。他的目光随之飘来飘去,最后落到了自己的鼻子上。轻轻一吹,船便翻了。有一瞬间,他想撕掉凝在鼻翼上的泥血。但那难以消逝的恨意阻止了他。手指触碰草尖,雨露混上生命被扯断时所迸射出的点点汁液,滑腻了他的手,血淋淋的绿。他闭上眼睛,牙齿仍在咀嚼复仇的焰火,潜意识依旧把他们当成草芥,可那双手,却已停了下来。